我睁开眼的时候,娜娜已经不在那片粉雾里了。
破庙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我知道是谁。她走得很稳,不像以前那样蹦跳着过来,也不像被控制时那样僵硬地挪动。这步子是她自己的。
门被推开一条缝,风没进来,阳光也没照进来。天阴着,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她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那件粉衣,可衣服的下摆裂了几道口子,沾着干掉的血迹。她的脸很干净,眼角没有血痕,也没有泪。她看着我,笑了下。
“师兄。”
声音还是软的,但不一样了。以前她说这两个字,总带着点撒娇的意思,现在不是。她说得清楚,也说得重。
我没有动。魂识还在连着她,我能感觉到她体内有一股热流在转,一圈一圈,不急也不乱。那是真气,但她练的不是合欢宗的功法,至少不再是原来的那种媚术。
她走进来,在我面前跪坐下来。
“你刚才看到了吧?”她问。
我点头。“你把蛊反吃了。”
“嗯。”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南宫寒用情蛊锁我神志,让我听他的话,做他的傀儡。可他忘了,情蛊要靠情绪才能活。它吸我的情,我就给它最真的。”
她抬眼盯住我。“我爱过你,师兄。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你不把我当回事,我也喜欢。你哄别的姑娘,我也偷偷难过。这些都不是假的。”
我没说话。
“所以他错了。”她声音低下去,“他以为只要让我恨你、想你、念你,就能操控我。可他不知道,真正能点燃情蛊的,不是执念,是真心。我把心剖出来给他看,他却看不懂。”
她摊开手掌。
掌心里有个印记,金色的,像一颗缩小的心脏,又像一朵刚绽开的花。它在微微亮,随着她的呼吸一明一暗。
“这是我炼出来的。”她说,“叫‘自心印’。以后我的心跳,只归我自己管。”
我盯着那个印记,金瞳微微收缩。我能感知到它的命格波动——从前娜娜的命格是一团缠在一起的线,被人牵着走;现在那根线断了,新的命格清晰明亮,像一把出鞘的刀。
她变了。
不是被救回来的傀儡,也不是靠着谁才活下来的弱者。她是自己杀出来的。
我慢慢伸手,指尖碰到她的手背。那一瞬,魂识猛地一震。我看到一些画面——她躺在地上,胸口起伏,嘴里喊着我的名字;南宫寒的意识在她脑子里冷笑,说她逃不掉;她忽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空中,嘴里念出一段咒语。
那是合欢宗失传的《逆情诀》。
她说,若情为牢,我便以情为刃。
然后她把自己的记忆一段段撕开,喂给情蛊吃。每撕一次,蛊就强一分,她也痛一分。到最后,她把对我的感情全翻出来,哭着笑,笑着哭,直到我以为它赢了。
可就在那一刻,她引爆了所有情绪。
爱是真的,痛也是真的。她用真情把蛊烧穿,反过来吸它的力量,重塑经脉。
我收回手。
“疼吗?”
她摇头。“比不上你被夺舍时疼。”
我扯了下嘴角。“你知道了?”
“清月告诉我的。”她说,“她说你明明死了,魂还在撑着。你说你要护住每一个站你这边的人。所以我不想再拖后腿了。”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吓人。“师兄,我不是来求你救我的。我是回来告诉你,我还活着,而且,我能帮你了。”
我没有立刻回应。
墙角的草堆上有片叶子,被风吹进来,落在她肩上。她没去拂,我也没动。我们就这样坐着,一个靠着墙,一个跪坐在地,面对面。
外面开始下雨了。
雨点打在屋顶上,噼啪响。庙里的味道变了,湿气混着泥土味,还有点淡淡的甜腥——那是情蛊爆体后留下的残香,还没散干净。
“南宫寒会知道。”我说。
“他知道又怎么样?”她反问,“他已经试过了,没能把我变成他的刀。现在我还在这儿,站得比谁都直。”
我看着她。
她没躲开视线。
“你不怕了吗?”我问。
“怕。”她说,“我还是怕他,怕死,怕再被控制。但我更怕你一个人扛着一切,最后倒下都没人扶你一把。”
她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师兄,让我站在你身边。不是因为你救我,是我选的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