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沈郎从一开始待你并不真心,你们的相遇和离别都是精心设计的剧本,他引诱你,欺骗你,取得你的愧疚与怜悯,只为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目的,在这种时候,他的转世之人再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他认真又坚定,他随你出生入死,他不知自己前世因果,他心悦于你。”
江梦归顿了顿,唇舌卷了半天才从心窝里掏出憋了五百年的真心话来。
“你。。。。。。还会相信他吗。”
“你还在找她吗?”胥同殊问。他忽然不想提那些乌糟糟的往事了,师兄弟难得相聚,还是该有来有往才是。
秦川的神色没大变化,轻轻摇了下头,于是胥同殊又想:他大约是心中已经放下了吧。
“不用找了,我知道她会去哪儿,”清风霁月的脸上没有一点执拗和欲望,讲出口的话却是咬牙切齿,“等忙完了茵兰会比,我就去办这最後一件事。”
胥同殊:“。。。。。。”
“师兄为何作此表情,有什麽见解不妨直说。”
“你的心意确实难得,但也别叫一厢情愿冲昏了头。”胥同殊摆弄着一排空酒壶,擡起眼睛提醒他,“按理说要是没有其他因由,以那位大能的本事怎麽也轮不到她来躲你,她若真为你的僭越而气恼,就不会这麽轻易地放你会太苍山,还留下剑招功法助你进一步修炼,不论从前辈的角度还是女子的角度看,这反应都有些不合常理了。”
眼看着师弟的神情逐渐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胥同殊赶忙又补了句:
“所以你先思考这个问题:她为什麽要躲你?”
“前辈呀,”鼠七妹心领神会地轻笑了一下,“您其实是想相信对方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去管过去是非对错呢。”
江梦归没记错的话,她一开始说的是“假如”,并没有提自己的事。
和心思太细的人讲话确实有些危险,一不小心就被看透了,她心里想着,向嘴里送入最後一口糕点,又一不小心咬到了口腔内的肉,忍着嘴痛,她慢慢道:
“有些事一旦知晓了,就很难跳出这道坎。就像你所说的,那枚种子注定埋在他身上,接近他的每一刻,都叫我如坐针毡,不得自在。”
“既然前辈如此困扰,那奴家愿意为您效劳~”
细细的眼睛眯起来,令人看不出那尖脸的女子究竟在想什麽。
“奴家虽资质愚钝,这些年也修习了不少诡秘之术,替前辈将其杀身埋魂令其永困黄泉不入轮回,这样前辈就彻底安心了吧~”
江梦归愣了一下:“也不必如此。。。。。。”
“这又是为何呢?既然觉得困扰,就该像拔掉这院中的杂草一样,将碍眼之人除去。既然那人的前世对您做过如此过分之事,那您报应在那人身上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口腔内的疼痛蔓延开来,渗出一丝丝铁锈的味道。
“我并不想报复,曾经的事情与他无干,他如今是干净又磊落的一个人,不该因那些无聊的旧事丧命。”
“那奴家再请问您:若是这人有一天真的因为什麽别的事丢掉了小命,又要入轮回去了,您还愿意再去看一眼麽?”
鼠七妹贴得更近了些,豆豆眼中划过精明的光。
“。。。。。。”
“你不必回答了,奴家已知晓您的心意。”鼠七妹收回脖子,又坐得像个人了,“您在一瞬间细微的神情告诉我:会的,您会的。”
也许吧,她想,只是也许,再说,不一定,看她心情。话说回来,那小子应该也不会轻易丧了性命,她又操什麽心呢。
她什麽都不该记挂。
然而鼠七妹显然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反而声音随着情绪高涨起来。
“您在意前尘又不愿杀他,说着往事不相干又惦念着他的转世,这不是自相矛盾麽?对您而言究竟什麽才是最重要的,是上一世的背叛与欺瞒还是今生的追随与信赖?您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只是在畏惧在逃避而已。在您心里如我一般留着沈郎位置的那个人,并不是已经死掉的那个人,而是如今还活着的人啊。”
只消得一句话轻轻推动,识海中的心绪便从书架间纷乱掉落下来,尽头阴湿的画卷铺展一地,模糊墨迹间的眉眼又重新被勾勒,似是故人来。
但五百年了,沧海桑田世事易变,笔下之人又怎会还是那副初出茅庐的小道士的模样,又怎麽可能为了一句回应永远等在原地呢。
还是别回头看了吧,她已经受够了失望。
“我知道了,”秦川叹了口气,“我知道前辈在纠结什麽了。”
“恭喜啊,难办麽?”
“需要找人帮点小忙,这样一算,时间反倒紧张起来了,师兄,我先走一步,容後再叙。”
这是最後一次解答了,前辈。秦川这样想着,起身向月亮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