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为什麽?为什麽肃昌城深陷如此恐怖的境遇,外界却没有一人向他们伸出援手?
师父独自前来,却明显不是抱着拯救所有人的心,只带了一个人逃走。。。。。。
有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情绪从心底缓缓生发出来,被眼前的每一场悲剧所滋润,它们蔓延着,缠得人窒息。
迎面小跑来几辆马车,直穿过两人的身体往东门而去,留下几道深深的车辙印子,看来是收拾家当想逃出城去的一批人。
当然,他们出不去这道门,不论跪地哀求还是重金贿赂直到最後索性破口大骂,驻守的士兵都没有一点放人出城的意思。
“你们被那女人唬着在这里画地为牢,我可不想一起陪葬!凭什麽不准我们自寻生路!”
“生路?”士兵扬了扬手,招呼那人上前来,“你自己把耳朵贴上来听听,门外都是些什麽东西,就你这两匹老马,连缺胳膊少腿的尸傀都跑不过。”
门外是诡异的嘶叫声,抓挠声,咀嚼声,以及不知道什麽东西在门那边断断续续拍打的声音,不用探头出去,就能想象到另一边的地狱景象。
那人冷汗直流地退了几步,他们本算计好了,一路轻车走小路去偏僻的庄子里避一段时日,庄子里有水有粮,还挖了地窖,总比困在城里看着存粮一点点见底的好,但却没想到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一家老小若是前脚出了城,後脚就要成了尸傀们的大餐。
他们被迫返程,一路上之间各家各户门窗紧闭,有呜咽哀叹声断断续续传出,路边墙角的狗洞里,两个饿急的孩子摸进了一户人家,大的那个先钻了出来,手里攥着麻布袋子,依稀漏了几粒糙米。他揣进怀里,又转身要去拉弟弟出来。
另一个孩子怀里抱了红薯,洞口太小一时钻不过来,正当此时那户主人已经发现了偷盗的小贼,举着棍子叫喊着冲到墙角,上来就是一下,洞里的小孩哇哇叫着,却依然不死心的忍着痛将怀中的红薯递向外面。
“哥哥!先拿着!”
“小兔崽子敢跑!”
哥哥揣好了红薯,赶快伸手拉住弟弟的胳膊向外拽,哪知墙里的人也抓住了弟弟的腿拼命往里拖,一边用棍子狠敲着。
“天杀的!家里就剩最後这点吃的,我叫你偷!我叫你偷!”
“呜呜呜——疼!哥哥!好疼!救救我!”
“放开他!放开他!”
“还回来!把吃的还回来!小崽子!叫你跑!”
一番叫骂与拉扯中,洞里的小孩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最後没了声息,墙里的人见状,也不管别的直接转到前门出来追另一个。
哥哥见着弟弟没了声音先是傻站了一瞬,接着仓皇抱着怀里的食物往远处跑了。
一路追到巷口,但哥哥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失主只得狠狠跺了跺脚仰头高声骂了几句,才垂着头往回走,路过狗洞见着断了气的弟弟,他一把将人从里面拽出来,扒光了衣服,试图从他身上再找点什麽有用的东西。
小孩儿身上除了一件麻衣,再无长物,那人就扒了衣服折两折揣起来,又将裸露的尸体踢到墙边,衣服里抖出了一小片亮晶晶的东西,一下甩进泥堆里,没有声音。
领车队的人见了这一幕也不由得停下来,虽然有些同情,但眼下已是顾不得旁人的时候,直对着墙角下白条条的小人儿皱了皱眉,提醒道:
“不是有令说家中若有尸体一律送到菜市口焚烧,以免天热生出疫病,你不能扔在那。”
“要去你去!我管什麽令的,你真信了那娘们的鬼话?老爷夫人们哪里管得了我们这等级贱民的死活!他们早就得了消息屯足了粮食,偏又不许老百姓出城去寻活路!等援军来了,我们都饿死了!”
“便如此,不过是个孩子,白白送了命,大家乡里乡亲的,你就做做善事拖了去,就当积德了。。。。。。”
“你做善事!你来积德!真是大老爷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看你从城门方向过来,怕也是想逃没逃出去才回来的吧!这麽想做好人,也帮帮我们这群乡里乡亲啊!”那人声音大起来,吵得左邻右舍都开了门缝探听。
骑马的人也没料到反被纠缠,只好压低了声音道:“好吧,好吧,我还带了些馀粮,你一会儿将这孩子送到菜市口去,我就当替他还了你。你小声些,别叫别人知道,我才好给你。”
那人撇了眼墙角,耸耸肩,伸出手来,声音倒是放轻了许多:“先给我。”
“罢了罢了。”他下了马转身绕过後一辆马车,刚一将帘子掀开,里面同时撞出道影子拔腿跑了,车厢里只剩狼藉,互相抱着发抖的妇女和孩子擡起头。
“老爷,有人拿了刀爬上来。。。。。。钱。。。。。。和吃的都叫他抢走了。。。。。。这可怎麽办,我们离庄子还有多远?”
“啊呀!”
那老爷一下气急,两眼一翻瘫坐在地上,本等着拿吃食的人赶快往旁边一躲,眼睛伸进去仔仔细细扫了一圈,没发现什麽值钱的东西,跺脚骂了两圈晦气便回去关了门。
这就是。。。。。。当年城中封闭後每日都在上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