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炭盆摆得很充足,满室醉醺醺的汉子中,纪绡的后背微凉。
他从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阿晏居然能掌控这具身体。
这次是一只手,下一次呢?
回到落脚的客栈后,他没克制住,质问了阿晏。
“你什么时候能控制我的身体的?”
对方很是平静,语气柔和:“就是方才,我不想你喝那么多酒,便能控制住那只手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阿晏问他:“你是在怕我吗?”
砰地一声,屋里的椅子被人踹翻。
纪绡凑到铜镜前,借着灯烛的光看向镜中人。
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收紧。
“现在呢,你还能控制住吗?”
略微窒息的感觉让他心中冰冷一片。
“别伤到自己,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你要相信我,我就是你,永远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还有,生辰快乐。那日我没醒,抱歉。”
纪绡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目光凶狠且狼狈,看着那个面色涨红,额头跳动着青筋的自己,苦笑着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又卑劣又可笑,日日与旁人讲着出生入死的同袍情谊,实际上连谁也不敢信,连谁都要防着。包括你,连身体都没有的你。”
“你只是想好好活着,我也这样希望。”
恍惚间,纪绡感觉有轻柔的空气将他怀抱起来,温暖又熟悉,在这冰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不真实。
又让人格外渴望。
“若论卑劣,也是你我共享。”
那一夜过后,纪绡彻底放下了戒备。
他独自想过,若是这次放纵自己信错了人,前路是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便万劫不复。
他放不下阿晏了。
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封闭多年的心门一旦打开,品尝到的是蜜酒般醇美的欢愉。
在这些年的陪伴中纪绡早已将阿晏看做一个真正独立的意识,虽然还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但他的喜怒哀乐都对纪绡敞开着,从无保留。
这种身体里包含着另一道意识的感觉很奇妙。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一处,共同经历着未知人生带来的喜怒哀乐,哪怕在阿晏沉睡之时,只要一想起不久后便可以与他共同分享此刻发生的事,纪绡的心中总会充满踏实的满足感。
长久在黑暗中独身一人,总会渴望一束天光。
饮马苍山北,横剑明月归。
在北地的日日夜夜,藏在飞逝的春夏秋冬中。
终于,他们多年来的心血得到了回报。
大捷过后,京城里的那位想起了这个当年随手指派到北地的皇子。这才发现对方已在军中在北地百姓心中颇有美誉,一步一个脚印,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直到此刻,才向世人声名真身。
百姓都道天子有个好儿子。
皇帝心有成见,却不得不厚赏。
面对风光归京的机会,纪绡拒绝了,这让所有人都很满意。
他自己倒是有些遗憾,当年离京时暗自立下的承诺,终究还是没有兑现。
又一年冬至,平城下了一场大雪。
阿晏醒过来了。
在漫天鹅毛一样的飞雪中,纪绡心中喜悦。
他刚饮了酒,以为今年的冬至要一个人度过。
感受着醉意醺醺的身体,阿晏哭笑不得,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问他怎么又偷偷喝酒。
纪绡唇角勾着笑,推开窗,让他看看外面的银装素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