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和解
马尔福庄园的平安夜总带着松针与肉桂的暖香。长桌被魔法拓展开,银质烛台悬浮在半空,烛火映得每个人的影子都染上金边。但餐桌两端的沉默,却像块浸了冰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斯科皮戳着盘子里的烤土豆,银灰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他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德拉科正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切着火鸡,动作慢得像在执行某种精密的魔法仪式,铂金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竟有几分当年在霍格沃茨餐厅的矜持。
“尝尝这个。”潘西突然把一碗南瓜汤推到斯科皮面前,汤面上浮着层奶油做的茉莉花,“你妈妈以前总说,平安夜的南瓜汤要加三勺蜂蜜才够甜。”
斯科皮的指尖猛地收紧,汤匙在碗沿划出刺耳的响。他瞥见德拉科握着刀叉的手顿了顿,指节泛白——妈妈去世後,庄园的南瓜汤就再也没加过蜂蜜,卢比说爸爸怕甜得让人想起她。
“我去给猫头鹰添食。”斯科皮突然起身,椅腿在地毯上拖出长痕。他冲进厨房时,正撞见德拉科站在橱柜前,手里攥着罐蜂蜜,指尖悬在汤碗上方,像在跟自己较劲。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德拉科慌忙把蜂蜜罐塞回橱柜,金属碰撞声在厨房里格外清晰;斯科皮转身就跑,却在门口撞上了布雷司,手里的猫头鹰饲料撒了一地。
“两个别扭鬼。”布雷司弯腰帮他捡饲料,红发在烛光里泛着暖光,“你爸昨天在傲罗办公室熬到凌晨,就为了给你雕个银质的蛇形书签;你呢,把阿不思的魔法相机借去,对着庄园的向日葵拍了三十七张照片,以为谁看不见?”
斯科皮的耳根腾地红了。他确实拍了照片,每一张都特意避开了枯叶,只留下金黄色的花盘——他想寄给爸爸,又怕被说成“假惺惺”,最终全塞在了枕头底下。
晚餐後的客厅燃着银火,布雷司抱着吉他坐在地毯上,阿德里安和几个朋友围着他起哄。潘西把热可可分给衆人,最後才递给德拉科一杯,杯底沉着块柠檬雪宝——那是斯科皮小时候最爱的搭配。
“想听故事吗?”布雷司拨了个和弦,吉他声在穹顶下荡开,“关于两个笨蛋的故事。”
斯科皮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他蜷在沙发角落,假装研究壁炉里的火焰,馀光却瞟着德拉科——他正小口啜着热可可,喉结滚动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些。
“去年这个时候,有个笨蛋父亲在圣芒戈的古籍室待了三天三夜。”布雷司的声音带着笑意,手指在琴弦上跳跃,与他低沉的声音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他翻遍了格林格拉斯家的血脉咒记载,就为了找出能让妻子少忘点事的咒语。结果呢?自己晕在书架旁,怀里还揣着张妻子写的便签,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花。”
斯科皮的呼吸顿了顿。他想起妈妈去年平安夜,把便签贴在爸爸的病历本上,说“等你找到咒语,我们就去霍格莫德买糖”。那时爸爸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却在走廊里偷偷抹了把脸。
“还有个笨蛋儿子。”布雷司突然看向斯科皮,吉他声戛然而止,“今年草药课期末考试,他把曼德拉草当成向日葵种,被斯普劳特教授罚去温室除草。别人都在抱怨,他却偷偷给每盆茉莉都施了生长咒,说‘这是妈妈最喜欢的花’。”
德拉科手里的热可可差点洒出来。他看着斯科皮猛地低下头,银灰色的头发遮住了脸,肩膀却在微微颤抖——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在家时每个月都会给庄园里的茉莉浇水,就像妈妈在世时那样。
“最傻的是,”布雷司的声音突然放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那个父亲在德文郡受伤时,兜里揣着儿子的画像;那个儿子在霍格沃茨被人嘲笑时,书包里藏着父亲的傲罗申请报告。他们明明在彼此担心,却非要装作不在乎。”
银火在壁炉里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斯科皮突然擡头,撞进德拉科的眼睛里——那里蓄着泪,像两汪积了雪的湖,却在对视的瞬间,同时别过头去,假装被火光刺痛了眼。
“我去看看卢比的馅饼烤好了没。”潘西突然起身,红棕色的卷发扫过斯科皮的肩膀,带着淡淡的茉莉香,“你们两个……别把地毯哭湿了。”
圣诞节的清晨,斯科皮是被窸窸窣窣的响动弄醒的。他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看见德拉科正蹲在圣诞树下,手里拿着个银色的盒子,动作笨拙地往他的长袜里塞。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照进来,给爸爸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斯科皮突然发现,爸爸鬓角的白发好像又多了些,却比在圣芒戈病床上时挺直了许多,像株被雪压弯却没折断的银杉。
“醒了?”德拉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里的盒子“啪”地掉在地上,滚出支银灰色的魔杖——杖尾雕刻着向日葵,杖身缠着圈银线,是用妈妈的魔杖残骸重铸的。
斯科皮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认得这杖芯的光芒——那是格林格拉斯家特有的凤凰尾羽,那些凤凰都是格林格拉斯家族派专人养殖的,妈妈生前总说,这种羽毛做的魔杖最懂“守护”。
“卢比说……”德拉科的手指在杖身上反复摩挲,像在解释又像在掩饰,“你的旧魔杖早就不太灵敏了,这个……能更好地施展银藤咒。”
斯科皮没说话,转身跑回房间,抱出个用红丝带捆着的卷轴。那是他在古代如尼文课上的作业,上面抄满了防御咒,每个咒语旁边都画着小小的蛇形结界——那是爸爸在妈妈的香袋上缝过的图案。
“这个。”他把卷轴塞进德拉科手里,声音比圣诞树上的铃铛还轻,“阿不思的爸爸说,傲罗执行任务时,多记几个防御咒总没错。”
德拉科展开卷轴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他看着那些稚嫩却认真的字迹,眼眶像被塞进了团棉花,又酸又胀。最末页画着幅全家福:三个火柴人站在向日葵田里,中间那个女性火柴人头顶画着茉莉花,旁边用银墨水写着“我们”。
“我……”德拉科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又想说“谢谢你”,最终却只是把魔杖塞进斯科皮手里,“试试?”
斯科皮举起新魔杖,对着壁炉里的灰烬轻声念“荧光闪烁”。银色的光芒像蒲公英般散开,在天花板上拼出朵巨大的茉莉,花瓣边缘还缀着小小的向日葵——那是他和妈妈最爱的花。
“好看。”德拉科的声音带着哽咽,突然伸手抱住了他。这个拥抱很僵硬,带着点生涩的试探,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诉说着歉意与思念。
斯科皮把脸埋在爸爸的肩窝,闻到熟悉的消毒水混着茉莉香,突然觉得那些横亘在心头的坚冰,正在这个拥抱里一点点化成暖流。他没说“我原谅你”,也没说“我想妈妈了”,但当爸爸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时那样,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有了归宿。
一月的魔法部广场阳光正好。斯科皮站在人群里,手里攥着块柠檬雪宝,看着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哈利·波特正整理着银质的傲罗徽章。广场周围的魔法扩音器里,传来司仪念诵名单的声音,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只银色的猫头鹰腾空而起。
“紧张吗?”阿不思撞了撞他的胳膊,詹姆的格兰芬多围巾在阳光下像团燃烧的火,“我爸说,当年他第一次领徽章时,腿抖得像被施了哆嗦咒。”
斯科皮没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高台入口。他昨晚没睡好,总在想爸爸会不会怯场——毕竟那些关于“食死徒後裔”的议论,就像附骨之疽,从没真正消失过。
当“德拉科·马尔福”两个单词响起时,斯科皮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他看着爸爸走上高台,黑色的傲罗制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铂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手里的魔杖别在腰间,杖尾的蛇纹雕刻清晰可见。
哈利转身面对他时,广场上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曾经的死对头身上——一个是救世主,一个是食死徒的儿子,此刻却要在全魔法界的注视下,完成一场迟来的交接。
“马尔福。”哈利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广场,他举起枚银质徽章,上面的傲罗标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根据魔法部评估委员会的最终决议,你已通过所有考核,正式成为英国魔法部傲罗办公室成员。我谨代表傲罗办公室全体成员向你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德拉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伸出手时,指尖有细微的颤抖。当徽章别在他左胸的瞬间,哈利突然对着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那个点头没有任何多馀的动作,却像道惊雷在斯科皮耳边炸开。他看懂了那里面的含义——不是原谅,不是和解,而是一种跨越了仇恨的肯定,像在说“你做到了”。
“爸爸!”斯科皮突然尖叫出声,声音在广场上格外刺耳。周围的人纷纷回头看他,他却不管不顾地推开人群往前冲,像头脱缰的小兽。
德拉科走下台时,正撞见扑过来的儿子。斯科皮的冲击力让他踉跄了一下,怀里的柠檬雪宝掉在地上,却紧紧抱着他的腰,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搞砸。”斯科皮的声音埋在他的制服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以为那些人会嘘你,以为……”
德拉科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背上,感受着儿子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制服。他看着广场上空盘旋的银色猫头鹰,看着远处哈利投来的目光,突然觉得眼眶也热了。
“我也怕。”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怕你觉得我还是那个懦夫,怕你在霍格沃茨听到闲话时,会因为我擡不起头。”
斯科皮猛地擡头,撞进他泛红的眼睛里。阳光落在爸爸的鬓角,那些白发在光线下像撒了把星星,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耀眼。他突然想起妈妈的日记本里写的:“真正的勇敢,是知道自己怕什麽,还敢往前走。”
“才不会。”斯科皮擦掉眼泪,手指紧紧攥着爸爸胸前的傲罗徽章,“你是我爸爸,是最厉害的傲罗。”
广场上的掌声渐渐响起,像潮水般漫过他们。德拉科抱着儿子站在阳光下,看着远处飘扬的魔法部旗帜,突然觉得那些失去的丶错过的丶遗憾的,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阿斯托利亚的缺席像根永远拔不掉的刺,偶尔还会隐隐作痛,但他和斯科皮终于学会了带着这根刺,继续往前走。
“去吃柠檬雪宝吗?”德拉科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划过儿子被泪水打湿的脸颊,“我知道有家店,比卢比做的还甜。”
斯科皮用力点头,银灰色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他牵着爸爸的手穿过人群,阳光在他们身後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流。远处的钟楼敲响了十二下,清脆的钟声里,斯科皮仿佛听见了妈妈的笑声,像茉莉花香一样,轻轻落在他们肩头。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伤口要愈合,但此刻握着彼此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就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他们都不会再是一个人了。这或许就是阿斯托利亚最想看到的——她爱的人,终于学会了如何爱彼此,如何在失去後,依然能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