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庭满意点头:“吴大人有此志向,必定青史留名。”
出了紫宸殿,盐铁史还在抹着头上的冷汗,他走得慢,下台阶时更慢,要提着衣摆两脚一台阶的慢慢走。
正下着台阶,忽觉手臂被扶了下:“多……”
回头对上钟易川的脸,下一个谢字跟呼吸一起卡在嗓子眼里。
钟易川唇畔带笑,如山间清风。
……
山间的鸟叫虫鸣不绝,风吹树叶沙沙做响,声音很像细密的雨点落下。
已至七月盛夏,清晨正是忙活的时候,以往这个时候盐庄的屋顶已经水汽腾腾,今日却是一片寂静,屋棚里走动的工人心不在焉,不时往屋外张望。
就连村子里农户也没下田,站在院子下面或是不远处的河堤旁,三三两两的聚集着。
不约而同的是,这里里外外的人都换了干净的衣物,头发梳得一丝不茍,纷纷将自己最饱满的精神面貌展现出来。
在蝉鸣一阵比一阵聒噪的拉长了调子的声音里,蹲在村子外面守着通风报信的猴崽子们,撒了欢的从山坡上冲下来。
磨着露出脚趾的草鞋,扯着光秃秃的小树苗,灵活而跳脱,一面跑一面大喊:“来了!来了!”
“县太爷来了——”
院子里的,院子外的,都伸长了脖子,沙丘上的狐獴般,往路的尽头眺望。
不多时,一阵敲锣打鼓的动静从山谷上方传来。
此地的县官坐着四人擡的小轿停在山谷上,敲锣打鼓的声音也停了,大家看向脚下近乎九十度垂直的陡坡小路。
然後回头看向身後的小轿。
这段路,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要亲自下地走。
县太爷扶着官帽被前後左右,五六双手托着,还有七八个人在外围护着,一群人不时发出:诶诶诶,哦哟哦哟等各种惊叹,好像县令掉下一根头发丝都让他们心疼地肝颤。
“哈哈哈——咳咳……”
院子里看不见这滑稽的一幕。
苏蓉站在二楼的回廊上吸溜着麻油抄手,看那边臃肿的队伍,笑到呛住。
缓过了气儿,苏蓉指着山坡那边,笑得直掉眼泪:“我第一次下坡也这个动静吗?”
尔雅手里的汤都喝完了,正抹嘴:“那倒不至于。”
小酒正着急忙慌地往嘴里塞,含糊道:“也就小拾丶首翼丶尔雅丶兴生丶还有我给你托着。”
苏蓉不敢想象那个画面:“我们第一次来笼统就这几个人。”
“不啊,还有瘦猴子。”小拾说“他也想扶着姑娘,但我瞧他恶心,把他挤开了。”
“好小拾。”苏蓉摸摸他的脑袋。
县官这一行人居然把轿子擡下来了,敲锣打鼓地走在乡间小道上。
苏蓉站在院子外的石阶下等候。
她身後是小酒与首翼她们,石阶往上站着盐民与在盐庄里帮工的村民,齐溜溜地立着。
面前的队伍停了下来,敲敲打打的动静停下後,锣鸣三声,县太爷在一圈人目光里,千呼万唤始出来。
身着绿色圆领襕袍,腰系革带,脚蹬六合靴。
下轿时捋了把幞头後的垂脚,昂首阔步地走上前来。
“李大人。”苏蓉作揖见礼。
县官李远亦略作一揖:“久闻苏娘子大名。”
他将苏蓉上下打量一眼,正义凛然道:“果然名不虚传。”
苏蓉谦虚,二人客套两句,苏蓉让身请他入院巡视。
“近来官中发来一份法令,不知苏娘子听闻否?”他背着手,略比苏蓉快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