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沾湿青石板时,钱大帅的军帐里正闹得厉害。
"老神仙,您倒是给句痛快话!"钱大帅气得拍桌子,茶盏跳起来又重重落下,"老子把最精锐的三营调去守深渊入口,兄弟们啃了半个月冷馒头,转头就听说你们玄青派把底下挖出来的灵玉全运回派里?合着我们当兵的拿命填窟窿,你们倒在背后摘桃子?"
玄木道长的道袍被攥出褶皱,他捏着拂尘的手微微颤:"钱大帅明鉴!昨日我已让派中弟子将所有灵材登记造册,清单此刻就在您案头。那些灵玉是要分给联盟各脉淬炼法器的——"
"少来这套虚的!"钱大帅扯过案头的清单扫了两眼,"底下兄弟都说亲眼见你们的道童挑着木箱出营,箱子缝里漏出的灵光比赌场的琉璃灯还亮!"他突然压低声音,"更有人说说你们派里的经堂半夜有金光,像在祭什么邪物。"
帐外突然起了风,将烛火吹得左右摇晃。
陆醉川站在帐帘后,手心里的城隍印微微烫。
他能看见玄木道长眉心跳动的青筋——那是修行者动了真怒的征兆。
若这把火真烧起来,玄青派与钱大帅的兵痞子动起手,联盟怕是要当场散架。
"大帅。"陆醉川掀帘而入,酒气混着夜露的凉,"您说的道童,可是穿月白道袍、左眼角有颗朱砂痣的?"
钱大帅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那是玄青派的外门弟子小安子。"陆醉川摸出怀里的酒葫芦抿了口,"前日我见他挑着木箱往医馆去,箱子里装的是千年寒玉,给受伤的三营弟兄温养筋骨用的。您要是不信,现在去医馆问问张大夫——他正拿寒玉给二狗子敷腿呢。"
帐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钱大帅涨红的脸慢慢褪了颜色,抓起清单又看了两眼,突然把桌子拍得更响:"他奶奶的!哪个兔崽子造谣?老子扒了他的皮!"
"造谣的人,可不止一个。"陆醉川目光扫过帐外影影绰绰的士兵,"方才我在营门口听见几个兵崽子嚼舌头,说玄青派要独占深渊气运,还说说我陆醉川私吞灵材,拿弟兄们的命换自己的道。"
玄木道长猛地转头:"陆兄弟!"
"无妨。"陆醉川摆了摆手,酒葫芦在掌心转了个圈,"这些谣言来得太齐整,像有人拿线牵着。墨寒,你怎么看?"
沈墨寒不知何时站在帐角,月光从她间的桃木簪上流过,映得那枚簪头的桃花纹路泛着幽光:"昨日那神秘商人离开后,我的桃木簪便开始烫。"她指尖轻轻抚过簪身,"这是阴阳气紊乱的征兆。方才我让小九去查军营里的流言源头,她"
"给。"
一声轻响。
小九摸索着走到桌前,将一张符纸轻轻按在案上。
这盲眼哑女的睫毛在月光下颤了颤,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面画了个面具——银质的,额间刻着扭曲的纹路。
"银面人?"赵霸天捏着符纸凑近烛火,络腮胡都快烧着了,"老子派去盯梢的弟兄说,这两日有个戴银面具的货郎在集市上卖麦芽糖,专挑当兵的扎堆的地儿凑。昨天刘大麻子还买了他两串糖人,转头就跟人说观里藏灵玉的事。"
陆醉川的指节叩了叩桌面:"今晚我去会会这位银面先生。"
第二日晌午,青河镇的集市比往日更热闹。
陆醉川裹着件洗得白的粗布短打,蹲在糖画摊前,眼睛却盯着斜对面的米粮铺。
银面人正靠在铺门口,银面具在日头下泛着冷光,手里的拨浪鼓"咚咚"响着,脚边的竹筐里堆着金灿灿的麦芽糖。
"大兄弟来块糖不?"银面人突然转过脸,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新到的桂花糖,甜得能赛过城里太太的胭脂。"
陆醉川摸出两文钱:"来块猴子的。"
银面人捏起糖勺,糖浆在石板上拉出细亮的丝:"听说了么?玄青派那老道士可精着呢,前日从深渊里摸出块血玉,说是能让人白日飞升。"他压低声音,"我表舅在营里当火头军,亲眼见他们用红布裹着玉往后山抬,说是怕被人抢——"
"啪"的一声。
陆醉川的糖画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银面人的鞋尖——那鞋底沾着新鲜的泥,混着点暗红的碎屑,像干涸的血。
"对不住。"陆醉川直起身,故意踉跄着撞了银面人一下。
对方腰间的布包被撞开条缝,露出半截泛黄的纸,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昨夜士兵们传看的谣言原稿。
"走路不长眼!"银面人慌忙捂住布包,拨浪鼓"哗啦啦"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