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散尽时,陆醉川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老长。
他站在祭坛中央,城隍印的青铜纹路泛着温润的光,连衣摆都被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劲掀得猎猎作响。
沈墨寒的桃木剑嗡鸣一声,自动缩回她袖中——这是术法界特有的感应,唯有力量层次跃升才会引法器共鸣。
"你成功了。"她的声音比往日轻了些,眼尾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却仍敏锐地捕捉到陆醉川气息里的变化。
陆醉川转头,见赵霸天正用铁尺撑着膝盖喘气,小九蹲在旁边给他揉肩,盲眼上的纱巾被夜风吹得晃了晃。
他喉咙一热,刚要说话,赵霸天却先咧嘴笑了:"醉川,哥这儿有事儿得跟你说——"话没说完,小九突然拽了拽他衣角,小脑袋歪向另一侧。
顺着她的方向望去,陆醉川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篝火堆旁,原本该在值夜的几个青帮帮众正凑在一起低声争执,连巡逻的士兵都停下脚步张望。
更远处,玄青派的道童抱着一摞符纸匆匆跑过,怀里的黄纸簌簌往下掉。
"这几天玄青派和钱大帅的人闹得不可开交。"赵霸天抹了把脸,铁尺在地上敲出闷响,"那帮牛鼻子说要优先分粮食给修道的,钱大帅说枪炮子弹都不够,哪能喂饱一群只会画符的?昨儿个俩边的人差点动刀子,要不是老子带着帮里兄弟拦着"
陆醉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城隍印。
他想起在深渊里见到的景象——那些被邪神侵蚀的城池,凡人的军队在黑雾里像纸糊的一样垮塌,修道者的术法也不过是多撑半柱香。
若联盟真散了
"带我去玄青派。"他打断赵霸天,"先找玄木道长。"
玄青派的偏殿里还飘着檀香。
陆醉川推开门时,玄木道长正背对着他擦拭桃木剑,道袍后颈处沾着星点烛灰,显然刚从闭关室出来。
"陆施主。"道长转身,眉间沟壑比半月前更深了,"可是为了物资的事?"
"我在深渊里,见到了一座被邪神彻底侵蚀的城。"陆醉川没绕弯子,直接在蒲团上坐下,"凡人军队的枪子儿打在邪祟身上,就像戳进烂泥里;修道者的符篆烧起来倒是亮,可邪祟往地上一滚,火就灭了。最后活下来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她躲在城隍庙的废墟里,怀里的襁褓上还沾着城隍庙的残余香灰。"
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处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那座城的城隍,在邪神入侵前耗尽了最后一丝神力。他的传承碎片飘了千里,最后落在我这儿。"
玄木道长的手顿在剑柄上。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供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尊对峙的神像。
"贫道不是不知轻重。"道长的声音低了些,"只是前日有个道童去东边村落收妖,回来时连道袍都被撕了半边。他说村民把最后半袋米给了驻军,自己啃树皮充饥——可树皮哪挡得住邪祟的阴寒?"
陆醉川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轻轻推过去。
布包散开,是十几块拇指大的血玉,每块都泛着淡淡的金光:"这是深渊里捡的,能温养术法。分一半给清风观,剩下的让钱大帅分给士兵。血玉的热气能逼退阴寒,比树皮管用。"
道长盯着血玉看了片刻,忽然笑了:"陆施主这是拿自己的机缘当和解药?"
"总比联盟散了强。"陆醉川也笑,"再说了"他指了指自己心口,"我这儿还有座城隍庙呢。"
等陆醉川赶到钱大帅的军营时,正赶上饭点。
伙房飘来的玉米糊糊香混着铁锈味,几个士兵蹲在墙根儿啃窝窝头,枪杆子横在脚边,枪托上还沾着没擦净的泥。
钱大帅正坐在指挥部里擦配枪,见陆醉川进来,把枪往桌上一丢:"陆兄弟,不是哥哥不给面子,可你瞅瞅这账本——"他抽出张纸拍在桌上,"上个月给清风观拨了二十车粮食,他们倒好,说要拿三车米去喂什么镇观灵鹿!那鹿能替老子挡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