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君离去时,说一生功业,不过使齐人自豪为齐人。
新君登基时,说要使齐人乐为齐人。
昨夜的篡逆者求“众生极乐”,今日的新君求“齐人长乐”。
这是宏大的下沉,也是远景的移近,虚妄的具现。
新君明明深恨姜无量,却也在昨夜的政变里,看到了越先君的可能。却也把姜无量当成和先君一样的学习对象……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更伟大的君王。
姜无忧不得不承认,先君遗旨于姜无华,是正确的选择。
她一生的努力,好像都是为了承认他人的正确。
东华阁或者青石宫的正确……
唯独她自己的对错,是无关紧要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宫门外,想要看看这些年她从未来得及细看的临淄的风景。
可宫门之外是宫墙,宫墙之后又是宫墙。
有时候觉得皇宫真是一座巨大的陵墓,入殓了所有尚有温度的心。
姜无忧最终没有往外走。
而是永远地关上了这座宫门。
诸天鬼神,熔铸在宫门之上……
使活人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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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小养金鲤,自谓是鱼龙。”
“未识风波恶,头角述峥嵘。
“五十春秋惊梦短,一日夜间我独眠!”
“生不得其生,死不得其死。”
“死生何异?云泥难分。”
“人间多少凌云气,锁入朱墙不逢春。”
在元凤七十九年的这场宫变里,华英宫主姜无忧,只是抓住三分香气楼的几个香气美人,开启了护国大阵,成就道武绝巅,以道武天尊煊赫于月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
多么盛大的开幕,只是成为背景。
那是一种怜爱,又如何不是残忍。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也没有再露面。
只是以这样一叶恨水评价为“打破规整的诗句结构,情绪宣泄如泪行起伏”的诗句,作为她最后的告别。
此后青灯黄卷,潜心道武,不问世间事。
姜望其实在华英宫里,千鲤池旁,等待姜无忧。
却只等到了一页纸。
读到那句“死生何异?云泥难分。”
便掩而叹息:“朝生暮死又何异,云龙泥佛竟悲同!”
很久以前他来华英宫的时候,池里的这群金鲤,曾经组成一个“吉”字。
当时的姜无忧,是想告诉姜望——丘吉是有问题的。
涉及的恰是鲤龙之变,多少年后的宫变风险。
要他警惕那缘分。
明着讲述这件事情,只会惊动姜无量的【慧觉】,迎来之于姜望的更隐秘的缘分……这一次提醒,也是她在漫长过往所做的努力之一。
姜望今天才能想明白。
但就如那时候的姜望只是觉得喜庆,只是赞叹华英宫主的志气。
她在过往年月所做的一切,都未能帮她赢得她想要的结果。
这实在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龙椅之上,两易其主。她的失去之后是失去。
所以对她来说,生死没有区别,云泥都是一回事。
没有任何人能够推开她心里的那扇宫门。
在某个时刻姜望低头看,但见池里的金鲤都浮出水面,翻出肚白……已是死尽了。
就如同姜无忧的凌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