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结束的第二日,黄昏。
白日里因金钱与权力交织而沸腾的喧嚣,如同退潮般迅散去。安乐镇被一层诡异的宁静笼罩,夕阳的余晖将小镇的街巷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棋盘。
空气中,窥探与戒备的气息取代了铜臭味。各方势力的探子如同夜行的鬼魅,在屋顶与墙角间无声穿梭,彼此用眼角的余光交换着冰冷的试探。
醉风楼门前的公告板前,一个伙计慢悠悠地撕下白日里描金的告示,换上了一张用廉价毛边纸写的潦草通知。
“夜场拍卖会?”一个路过的江湖客凑近了看,念出声来,“拍品:来历不明的杂物、残缺功法、未经证实的情报……规矩:只收现银,当场交割,概不负责。”
“嘿,这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嘛!”另一个汉子笑道,“白天的场子,都是神仙打架,咱们连个响都听不见。这夜场,才是掏换宝贝的好时候!”
夜色渐深,镇武司的临时据点内却灯火通明。
穆红袖没有休息。她将一小袋碎银子推到一个地痞头子面前,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要知道懒人武馆里那姓顾的,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翻身、每一次打哈欠的全部动静。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穆大人您放心!”地痞头子点头哈腰地接过银子,谄媚道,“别说他打哈欠了,他晚上说梦话磨牙,小的都给您记下来!”
看着地痞离去的背影,穆红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白天的失败,让她从一头猛虎,变成了一只更具耐心的猎豹。她已经没钱了,这是她最后一点私房钱。她赌的,就是自己的直觉。
与此同时,沧浪剑盟的营地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少盟主,夜场要开始了,几位长老让您过去撑个场面。”一名弟子在帐外小心翼翼地禀报。
帐内,蔺惊弦面如死灰,双目空洞,如同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他被两名弟子半扶半拖地拽出营帐,走向那片灯火阑珊的罪恶之地,脚步虚浮,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另一边,燕白露下榻的客栈中。
她褪去白日的素衣,换上了一身紧凑利落的夜行服,将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缠在腰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属于蚩幽长老的、充满了怨毒与杀意的气息并未远去,而是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安乐镇的某个阴暗角落,等待着致命一击。
“少主,您这是……”侍女担忧地问。
“清理门户。”燕白露只留下这四个字,身影便如一缕青烟,融入了夜色。
她今晚的目标,不是拍卖会。
懒人武馆的厨房里,饭菜的香气终于驱散了白日的喧嚣。
顾休端着饭碗,吃得心满意足。
石敢当却在一旁唉声叹气,满脸都写着“痛心疾”四个大字。
“师父,您是不知道啊,那龙门锦鲤,据舌尖叟前辈说,乃是天地灵气所钟,食之可明心见性,顿悟大道!就这么……就这么被您赏给阿花了。”他一想到那只肥猫吃得满嘴流油的模样,心就在滴血。
顾休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嚼了两下,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给出了自己的专业评价。
“听起来肉质很老,不好吃。”
“啊?”石敢当愣住了。
顾休一脸认真地补充道:“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鱼,灵气都固化到骨头里了,肉跟木头渣子似的,又腥又柴。清蒸浪费火,红烧浪费料,也就喂猫还算物尽其用。”
石敢当听着这番话,再次陷入了沉思。
对啊!师父是何等境界?他早已越了借助外物提升自身的层次!在他老人家眼中,那令无数武者疯狂的“悟道神物”,确实和一条普通的、肉质很柴的老鱼没什么区别!
师父,果然已经臻至返璞归真、视天材地宝如凡物的无上化境!弟子愚钝!
醉风楼的夜场拍卖会,终于在子时敲响了第一锣。
与白天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这里只点着几盏昏暗的灯笼,光线暧昧不清,足以让每个人都藏在阴影里。台下的客人大多戴着面具或斗笠,气氛阴森而自由,充满了原始的交易气息。
主持人也从巧舌如簧的苏清蝉,换成了一个满脸刀疤、沉默寡言的壮汉。他从不介绍拍品,只是举牌,报底价,落槌。
一件件稀奇古怪的东西被呈上又拍走。有沾着不明血迹的半截秘籍,有据说是从某位高手坟里刨出来的护心镜,甚至还有一份号称记录了某某门派掌门夫人偷情证据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