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心里琢磨的当口,秦川又细细将她周身的雪清理干净,清心诀彻底洗了一遍,从头到脚用灵力烘得暖洋洋的,手却一直扣着没放,生怕人又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一般。
“您到现在都没有回应一句话,是过了五百年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麽?”
怨气呛人啊。
“怎麽会,只是见你修行顺遂,一时惊讶。秦道友剑意通神,保不齐要成下一位舍应了,还未来得及恭喜。。。。。。”
“前辈,”秦川挑了下眉,“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糊弄鬼的客套话。”
“好吧,好吧。”她投降,“秦川,好久不见。”
“托您的福,我这五百年里一心只想着精进修为,才侥幸提升到如此境界,如此一来,我便不会被人轻易而无情地当做累赘甩个彻底。”
“我从未将你当累赘。”江梦归纠正。
“那是为何呢?闷不做声地消失了五百年,连一点点音讯都无,您躲着我,现在又要骗我。”秦川露出一个酸涩的笑,手不可控制地更加用力了,“我只想听一个理由,您可以诚实回答,也可以继续弄虚作假。”
“既然你不在乎真与假,又何苦纠结于此。”
“但是我有选择信与不信的权利。我们来做个交换吧,前辈,只要你给出符合逻辑令我心悦诚服的理由,我可以听从您的任何指示,哪怕是立刻从您的眼前消失,自此再不纠缠,如何?”
说出这样的话,好像千里迢迢地跑来只为了一个答案似的,那双眼睛里压抑下许多情绪,叫人不敢再多看一眼。
“我觉得您可以适当坦诚一点,也许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江梦归想起临行前,七妹这样对自己说过。
坦诚麽。。。。。。坦诚的後果是什麽,谁都无法预料,但如果害怕关系的崩毁,不就更说明她本来就是在意的吗?
直到当下,她才看清了自己的矛盾与畏惧,看清了对方孤注一掷的热勇。
她垂下眼睛,片刻後又擡起来,直视着秦川。
“我确实想避开你,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好吧,我说的清楚一些。秦川,你是萧灵运的转世,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实在无法抱着一颗平静淡然的心继续站在你身边。”
秦川脸上并没有什麽惊讶或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一切早有预料。
“合理的解释,那又是什麽令您做出这种判断呢?”
“我们刚被封进天樽山的时候,你和酒童一起看到了我的记忆对吧,那并不是单方面的,而是三人杂糅交织的结果。既然你们能看到我的过去,那就说明在那段记忆中也存在你们二人的身影,本人或是前世。”
“那照你这麽说,小酒童不也有嫌疑?”
“就算轮回转世,那些烙印在灵魂上习惯也依旧会保留些许,酒童篆刻灵纹的时候,他下笔的姿势和长虞一模一样。”
在这一点上,江梦归也说不好,但她能从酒童身上察觉出一丝相似的气息。
“那麽排除了酒童,在那段记忆中最重要的另一个角色就归我了?但那其中还包含了太苍山上许许多多的弟子们,我也可以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江梦归不置可否,“但萧灵运的几率最大,不是麽?我一直想不通他怎麽会那麽笃定地利用自己的死,他难道不怕再发生其他意外来干扰他的计划麽,但如果他早已计算好自己的转世,以一副新的面貌出现在我身边,那他自寻死路的行为也说的通了。在千百个可能发生的世界中,唯有我们在这一次相遇,那是因为萧灵运终于发现:在世界唯一的结局里,他必须要死,如果死亡是一个必然的结果,那不如最大限度地利用,促使它提前发生,让另一个自己带着灵魂的暗示继续把控这条路。”
“所以,秦川,你是他最後的落子。”
从始至终,江梦归的视线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离,秦川从那双眼睛里读到许多自己未曾见过的情绪,暗流涌动,难以言说。
风雪不知何时悄然停息了,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雪花们簌簌铺满了漫山遍野,等待着聆听痴人的情话。
他压低了声音:“我明白了,前辈,这些话是您的肺腑之言,确凿无疑。”几息之後,“您想叫我怎麽做呢?我方才答应过您可以接受任何指示,不论什麽样的要求。我可以放手,可以滚到您再也看不到的地方,也可以斩断剑骨不再修行,甚至就算要我去。。。。。。”
江梦归赶忙打断,生怕他又说出什麽欺师灭祖的话来。
“这样就够了吗?”
昏鸦的云被日光撕扯开来,雀跃地跳到青年俊朗的眉眼上,他笑起来。
“足够了,我已经得到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您的坦诚。”
阳光胡乱地泄下来,浇了她一身。真讨厌,江梦归心想,这日头怎的这样烧人。
现在对方给她选择的机会了,不论怎样都可以,她可以让这个背着过往幽灵的人就此消失,从此她就可以彻底解放。
她将手轻轻抽出。
“我累了。”
秦川的眼睛暗下来。
“我累了,”江梦归轻轻说道,“风雪累人,你背我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