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
主殿之内,左肃羽正在浏览茵兰会比各处需准备的条款,每一处都要仔细核算批复,曾经清丽孤高的少女如今亦可独当一面,但在她脸上却没有丝毫骄矜。
累,她好累,怪不得玉真掌门在时一力推脱此事,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自己曾经极为不解,单纯地认为承办此等盛会是扩大宗门声望的好事,却从未计算过这其中各项细节的繁琐程度,甚至当那几位老油条一脸慈祥地来询问是否愿意承办下一届茵兰会比时,想都没想便兴高采烈地应下来。
现在看来,不怪别人太狡猾,只怪自己太年轻。
她也并非专权,只是手边一个靠谱能用的人都没有,唯一一个信得过的家夥又时常将自己关在後山自闭,任谁都喊不出来。
算了,毁灭吧,她恨不得仰天长叹。
贴身侍女突然小步跑进殿道:“掌门,秦长老的洞府开了。”
左肃羽支棱起来。
“速请!!!这次别让他跑了!!!”
平心而论,秦川这些年并没有太多变化,从前的问剑堂二师兄变成如今剑意化神的太苍山长老,他的眼中好像依旧只有那把剑,唯一变化的似乎是更不关注旁的事了,虽说他从前也有些呆愣,但至少还算有个破案的爱好。大概是从大师兄与师父决裂後他又下了趟山回来以後,他整个人就好像丢了什麽东西一样,唯一的那□□人气儿也快散了。
现在他一身青衣站在那,整个人玉一般齐整通透,再搭上本就不难看的那张脸,说是天人之姿也当得。虽然这些年深入简出极其低调,依然有不少高门女修前来问询相结道侣之事,可惜统统没得回复。
剑修兴许本就是这样冷心冷清,不受外物所扰的,但据她所知,关藏生所教授的并不是无情道,左肃羽总觉得还是从前那个愿意与她吵两句嘴的秦师兄要更亲近点。
不怎麽亲近的秦长老沉默着浏览完剩馀的材料,将数字有错漏的地方以红色圈出,将存疑需要确认的地方以黄线标记,可直接执行的单独整理在一处,速度快得出奇,好像在这屋里多待一刻就要减一分修为,令左肃羽心中纳闷:难道这麽多年过去了,他还这麽讨厌我?
疑似讨厌掌门的秦长老动作停了,眼神落在一处被划去的条款上,左肃羽伸出头瞧了一眼赶快抽回来:“这一条我已经否决了,你放心,放心。”
那道浓重的墨迹之下,依稀可以分辨出“建议在荷花池中补充些珍稀龟类以庆盛会”几个字。
对凡事都不怎麽关心的秦长老并未真的什麽都不关心,就比如乌龟,不知何时起,秦川经常盯着荷花池边满地乱爬的小乌龟发怔,甚至一盯就是好几日,严重耽误了负责洒扫花池的小弟子工作,于是大家猜测他应该是想自己养几只,遂将那些小龟打了包送去,谁知秦川又不肯收,甚至严厉道不要这东西出现在眼前。
这下大家又懂了,秦长老厌恶乌龟,于是太苍山上再没有出现过任何一只乌龟。
左肃羽将那页堪比爆裂符的纸塞到桌子底下,没话找话地打岔:“你突然出关,是听说了咱们要举办茵兰会,要来给我这个新掌门撑场子的吗?”
对方的神情明显在说“你做梦”,但嘴上还是给掌门留了一些面子:“有一桩旧事,我估摸着快到时间了,准备去看看。”
“嗯~原来这世上还有你在意的事儿,难道是故人重逢?”
“也许吧。”实际上是要去堵故人。
这五百年里他可不止练剑,五百年,足够一个阵法小白恶补完从入门到精通的全部知识,虽然达不到某些人的水平,但也能给门外汉当个入门师父了。他算出春娘山那个五方养魂阵的规律和时间,知道当里面的魂魄弥合完整之时,她一定会回到那里。
当年她自顾自地说就此散夥,连送他的龟甲也收了回去,整个人就此人间蒸发。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是被哄着玩儿的那个,只要她不想,他就永远永远跟不上她的脚步。
左肃羽一个拍手将秦川从思绪里弹出来。
“那有什麽急的,不如先帮帮我把茵兰会办完,这可是关乎咱们太苍山脸面的事啊!”
“太苍山现在也不用太在意那些虚礼。”并非他自傲,而是如今衆仙门之中唯有他一位化神剑修,只要他在,太苍山的地位就无可撼动。
“非也非也,你是里子我是面子,两者都要有。我不要别的,只要你每天出来晃一圈在人前现现眼,半个月就够了。”左肃羽将手交叉在下巴上,如临大敌般严肃,“我只能指望你了,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