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不止堂外喧嚣,就连上头的主审官都惊了。
“你住口!”
始终保持缄默,连生母吐血都未置一词的李彻忽然尖叫起来,“清仪,你我之间的家事,何必闹上公堂?”
前面两桩罪证据确凿,辩无可辩,他之所以能装出一副老神在在,镇定自若的模样,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罗氏醒来后会将所有罪责揽在她自己身上,把他从中摘出去。
回头他顶多落个不察之罪,罚俸了事,可这第三件事却实实在在牵扯到他,李彻怎能不紧张不害怕?
“这不是家事!”
赵清仪疾言厉色,“你我于定西七年二月议亲,同年四月成婚,你却在议婚时与我堂妹赵漫仪珠胎暗结,一面又骗我与你成婚,之后你将她养在岭南,并育有一个四岁的奸生子,回京之后,还企图将此子过继于我,混淆血脉!”
“不仅如此,你我成婚这些年,你与罗氏联手在我每日吃食中下毒,只等我一命呜呼之时,便可名正言顺夺我嫁妆,供你李家还有那个外室奸生子享乐!你这不是骗婚诈财,又是什么?!”
赵清仪字字珠玑,如当头棒喝,打得李彻晕头转向,脑中一片空白。
他原以为赵清仪要把李骄推出来,万万没想到,赵清仪居然捅出他和赵漫仪有奸生子一事!
甚至连下毒都知道!
世人皆以为李彻与赵漫仪是在去岁勾搭成奸,最后只当是一桩风流债罢了。
如今方知,他们竟早在四年前就在一起,还生了一个儿子,这下性质完全不同了。
大家不是傻子,脑子一转便明白其中关窍,李彻无非是嫌赵漫仪出身低,与对方情好之余,还贪图赵清仪几十万两陪嫁,因此哄骗赵清仪这个高门贵女下嫁。
“你当初若心仪我堂妹,大可与之议亲,何故与她珠胎暗结之后,又假作家室清白与我成婚?难道不是图我赵家助力,不是图我的嫁妆?”
“血口喷人!”
李彻装不下去了,指着赵清仪的鼻子,“凡事要讲证据,骏哥儿只是抱养来的,根本不是我儿子!”
对,只要不认骏哥儿,那就不存在骗婚,诈财害命更不成立!
“我只说你与赵漫仪有一个奸生子,可没说这孩子就是骏哥儿。”面对他的咆哮,赵清仪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李彻也反应过来,他这是自乱阵脚了。
声音略缓和些,“清仪,我知你对这桩婚事多有不满,认为我出身寒门,与你不配,可你我的婚事是两家祖辈定下的,我当初也不过是履行婚约,从未想过欺瞒你……”
三言两语,就说成赵清仪自恃身份,看不起他,这才给他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对此赵清仪早有应对,“你我是有婚约,但你敢说你在成婚前没有孩子吗?你我成婚至今勉强四载,即便此后你纳妾生子,年岁都不该超过四岁,敢问骏哥儿又是从哪儿来的?”
说罢,赵清仪将一本黄册狠狠摔在李彻脚边,“你说骏哥儿是抱养来的,不是你亲生儿子,那在骏哥儿出生后,你为何让岭南当地官吏篡改黄册?你敢说你不是心虚?”
她怎会对这件事了如指掌?
李彻神色惊骇。
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赵清仪,你失心疯了不成?公堂之上,岂容你信口雌黄,污蔑朝廷命官!”李彻作势要冲过去堵住她的嘴。
忽有两个禁军出面扣住他肩头,将他用力摁在地上,他还在狡辩,“大人,实不相瞒,这赵氏与我母亲不合,又因下官纳妾,嫉妒怀恨在心,她此番行径就是想污蔑我李家众人清誉!其言不可轻信!”
“你是朝廷命官,她却是陛下亲封的宸华县主!”
楚元河挑帘行至人前,斜睨李彻一眼,“况且是否可信,不是看谁有官身,而是看谁有证据。”
赵清仪果然又取出一份供词,“李彻你不必狡辩,当初接生的稳婆,以及办事的小吏全部招供,证实骏哥儿就是赵漫仪在岭南所生,事后也是你,将孩子记在李家旁支名下,隐瞒骏哥儿奸生子的身份,让其正常入籍,你还说这孩子不是你的?”
大梁律法是不接纳奸生子存在的,而李彻当初又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盼孩子来日登科入仕,不想留下污点,遂费劲心思做下这一切,如今全被赵清仪揭于人前。
李彻嘴唇抖个不停,硬着头皮,“不、骏哥儿是赵漫仪生的,但他绝对不是我的孩子!”
赵清仪嗤笑,“孩子不是你的,你辛辛苦苦做这一切又为了什么?”
是啊,为了什么?
李彻身形一晃,抖如筛糠。
当初,他的确以为骏哥儿就是他与赵漫仪的孩子,可时至今日,赵漫仪有过红杏出墙的前科,他已经不能确定,骏哥儿是否是他的血脉。
“反正……反正骏哥儿不是我儿子!”李彻继续嘴硬。
此前他为赵漫仪背叛他而痛苦,现在却无比期望赵漫仪一直在骗他,这样只需滴血验亲,证明骏哥儿和他没关系,那赵清仪指控他的桩桩件件,就能全部推翻。
衙役将黄册与供词一并呈上,大理寺卿仔细查阅,再将赵清仪成婚的时间,以及骏哥儿的出生年月相对应,经过推算,怀上骏哥儿的时间的确在李彻与赵清仪大婚之前。
眼下所有矛头指向了骏哥儿。
李彻慌乱不已,骏哥儿……骏哥儿去了哪里?哦对,被他赶走了。
肯定找不到了,只要找不到,就无法定罪……
李彻还在心里拼命的安慰自己,然而他最不想见到的人,还是被人带上了公堂。
“爹、爹爹……”
骏哥儿被管事妈妈带进来,紧张地攥着衣角,满脸局促。
李彻瞬间面如死灰,指着骏哥儿,手指颤抖,“你……谁让你来的?”
骏哥儿被他狰狞的嘴脸吓坏了,忙瑟缩在赵清仪身后。
家中几番变故,让小小的骏哥儿深刻明白,亲娘误他人生,亲爹又厌他至极,往后的日子只能靠嫡母,靠名义上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