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看了一眼,裴青正在凝神看手里面的书信,他想过去说说话,但又不想自己打扰了对方处理正事。
总是这么忙……
这座庙不大,也就只有一个正堂和一间偏房,随行的人大都在正堂里面歇息,纪绡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没有同提刑司的人讲,便走了过去。
外面人多,有些吵。说完了事,纪绡看到靠近门口的地方有堆小小的火,下午遇到的那两人正在火边依偎着,有个人在低咳,另一个神色关切,伸手去探额头,在脸颊旁轻轻摩挲了两下安抚着。用身体尽量挡着夜风。
纪绡看他二人的动作,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但又有些奇异的熟悉感。
“你们是本地人吗?为什么会这么晚还在山里面赶路。”
这满堂的随行,两人早就看出眼前的少年非富即贵,此刻先是谨慎地自报了家门,才开始解释。
瘦弱些正在咳嗽的那个叫褚宁,另一个叫陶宗。
两人说是表兄弟,要前往东边一个城镇探亲顺带定居,没想到路上被山匪纠缠耽搁了时间。
纪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中却还是有些怀疑,看得两人不自在地又分开了些。
结果褚宁被风一吹又咳了两声,陶宗便赶紧上前拍背送水为他顺气。
王山来寻主子,见状送了碗驱寒汤过去,怕两人过了病气,低声劝纪绡离门口远些。
纪绡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来说:“你们两个去里间吧。”
陶宗喜出望外,他本就担心这门口风大将身体不好的褚宁吹病了,但又怕纪绡这边规矩大,毕竟他家里也算是一方富商,从小见过不少这种爱摆架子的达官显贵。这下人家开了口他就赶快收好了东西搀着人换地方。
纪绡放缓了步子,有些疑惑地问王山:“你觉不觉得他们两个有些不对劲?”
王山神色古怪地咳了两下,低声为他主子解惑:“殿下,这二人怕是契兄弟。”
“契兄弟?”纪绡缓慢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中疑惑更浓,不是表兄弟吗?
王山怕说出来主子厌恶,又不能不说,吞吞吐吐地解释:“奴才以前认识一个家在南方的宫人,他家里那边有些男子家里贫寒或是不爱红颜,就会寻另外的男子结为契兄弟,一起搭伙过日子。奴才在宫里也见过……看这两个人相处,八成就是。”
“殿下若是不喜,奴才这就将人赶出去。”
纪绡停在原地,看着前面两人靠的极近,寻了个角落互相照顾,互相笑意融融地私语,褚宁把喝了一半的汤碗递到陶宗唇边,半是温言半是执拗地让对方喝下去。
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开,纪绡只感觉困塞了多日的心绪也突然豁然开朗。
既然要成家,那便成家吧,谁说一定要和女子。
他笑了起来,心情很是愉悦,随手解下腰侧挂着的一枚玉佩抛给王山。
“赏你了。”
“啊,谢主子。”王山捧着那块油脂般莹白润泽的玉佩,有些摸不着头脑。
殿下这是怎么了?
但殿下开心他也就开心,总不是坏事。
纪绡脚步轻快回了被布置好的软垫旁,略微顿了一下,很快上前凑到裴青身旁,亲昵地将脑袋凑了过去,如同方才看到的那样。
“祈安。”
裴青将手里的信封飞快收了起来,这才低头去问:“怎么了?刚去外面,没着凉吧。”
纪绡没看出他动作间的奇怪,满心都是被点化开的柔软情愫。
“没什么,就是看看你在做什么。”
说着把自己的手塞到裴青掌中。
“被王山那奴才盯着喝了好几碗汤,手心都喝出汗了,哪能着凉。”
裴青愣了愣,总觉得纪绡今日贴的有些过于近,但想着他最近一直还在为前几天的事情别扭,如今肯主动透露些软化的姿态,心里难免也放松了些。
若说是近,更近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殿下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笑得如此开心。”他摒弃了脑海里其他的想法,语气含笑。
“啊,没什么。”纪绡坐直了身子,唇角微微克制了一下,“就是想起王山之前说的话,将来要教一堆徒子徒孙来伺候我的家室,挺有意思的,也不怕把他自己的位置抢了。”
裴青脸上的笑意逐渐僵住了,他本还想着要如何纠正纪绡那种将依赖之情错认为恋慕的想法,如今见纪绡主动提起日后的家室,语气里满满都是期待和雀跃,他本该松口气,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凝滞般的发堵。
“那他是该小心点。”裴青轻轻动了动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有些冷,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正在小心把玉佩收到怀中的王山。
对方只觉得冷冷的,赶忙找人去门前挂了风帘,可不能让夜里秋雨的寒气进了屋。
“今日我出去透气,暗一剿了一群山匪,救了两个人。”纪绡一如既往地和他说着话,“我看这一路上怕是还有其他匪徒,只是我们一行人声势过大才不敢上前。后面还是要查查这匪寇之风是否猖獗……”
裴青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偶尔点头赞同他的话。夜雨中天际的银光闪过,透进来照亮了他不显情绪的侧脸。
“殿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