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绡没带很多人,只是让王山和暗一跟着,往山上走了一小段就停了下来,驻足在一方小石潭旁静静出神。
王山说的没错,纵使龙椅上坐着的那人对他再怎么不喜,再怎么刻意忽视,也快到为他指定婚事的时候了,否则岂不是阻了下面几个皇子的路。
北边这些年风平浪静的,只是偶有摩擦,漠北如同丧家之犬一直龟缩不出,朝中也没有趁机清剿之意。加上镇北侯梁昌年事已高,如今也准备退下来回京荣养。赵康那派人便有些躁动起来了。
可不论如何,他这个三皇子也不会回到当年孤立无援任人轻贱的处境中,将来婚配给他的也必然是高门之女。
与一贤良淑德之人琴瑟和鸣,若是母妃和外祖尚且在世,也该盼着他如此。
可他不喜欢。
一想到将来有旁人会掺和进他和祈安的生活里,他就不喜欢。
会很吵。
可他该做些什么呢?
没有人教过他这些。
宫里那些妃子们多半对他敬而远之,有那么一两个来接触的也不过是抱着利用的心思,纵使是如今已经晋位的赵淑妃也只是偶尔公平地照拂一二。
身边陪着的王山是个断了根的半残之人,看的最多的就是皇宫里那些苟且,纪绡不想听那些,更不愿将自己的心思与其相提并论。
学士们教的,他应该遵循礼制,老老实实成家,再做好自己封地的一方藩王,守住大晋的基业,百姓自会爱他敬他。但这都只是权势的附属品。
唯独没人告诉过他,除却血缘的纽带,除却权力与利益的吸引,要如何才能和一个人永远相伴相依,永远无法割裂开来。
无论祈安如何保证,他心里总觉得不够,总觉得这种关系如同细线,总有断开的一天。
如果祈安真的是自己的哥哥就好了。
他想得有些失了神,耳边却传来一阵吵闹声。
纪绡随口说:“去看看怎么回事。”
林中传来几声枝蔓被踩踏的声响,暗一没怎么掩饰行踪,向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去探查,心里根据吵闹声里只言片语的话早有了猜测。
过去一看,果然是山匪。
两个穿着看起来还算体面的男子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匪徒围了起来,逼他们交出身上的金银细软。
瘦弱点的那个男子明显要镇定些,劝着身旁的同伴将背着的包袱都抛了过去,然后嗓音微颤地说:“我们的东西都在里面了,你们拿了钱放我们走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为首的山匪把包袱扯开,在里面挑挑拣拣,找出了几块金叶子和一些碎银,旁的衣物都被他随手丢了出去。
山匪冷笑一声:“看你们就像是有钱人家,怎么可能就带这么点东西,肯定是在身上藏着。你,去搜搜!”
小弟马上去撕扯两人的衣服,瘦弱的男子面色涨红和他推搡着,身旁的同伴这才反应过来一样不再发愣,而是一把推开了其他人。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个同伴显然要天真许多,还试图与这些刀口舔血的人讲道理,引来一阵哄笑。
山匪们人多势众,眼看就要将二人身上的外袍撕烂扒下里衣。几道寒芒闪过,在骤然爆发的惨叫声中,十几名山匪被放倒在地。
两名男子惊魂未定地互相搀扶着没敢说话,在满地乱滚的山匪中小心绕了过来。
“谢谢,谢谢公子。”
暗一看了他们一眼,用剑指着散落在地的行囊:“拿着你们的东西,可以走了。”
两人这才上前收好行囊,顺带伸手把山匪老大手里的金叶子给拽了回来。可此时已经隐约有雨珠落下,看到暗一已经离开的背影,他们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暗一察觉到了,突然止步冷言:“别跟过来。”
那两人接连道谢,然后在他暗含警告的目光中有些不安地开口:“这位公子,请问附近有能借住避雨的地方吗?”
暗一皱了皱眉,这方圆几里只有那一间破庙,如何能给他二人借住。
身后传来了纪绡清冷的声音:“是何事?已经下雨了,该回去了。”
暗一上前回禀,那两人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让他们过来吧,在外间给他们留个位置。”
“是。”
纪绡没怎么注意这两人,但毕竟是普通百姓,在山中失了庇护怕是不会好过。在庙里总归是有人看管着,出不了什么差错。
回到破庙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了,落珠般的雨水将地上的尘土气溅了起来,林间也弥散着一股水雾,潮得要将人的眼睛糊住,看不见更远的地方。
夜间秋寒,山林静谧,唯有落雨的穿林打叶声。
早已有人燃起了火堆,把庙里面的地面烤干烘热,人马待在里面倒是有种与世隔绝的安详平静。
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喝了王山送来的热汤,纪绡舒了口气,坐在被垫了厚厚软垫的小凳上有些百无聊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