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青似乎大发善心想满足他这个将死之人,“他比你命好,也比你聪明。”
康鸿才颓然委倒在地,却突然反应过来这位在他面前肯这样说话的深意,忙膝行过去仰着头张望,流露出半分期待:“这位大人,皇子殿下他会追查下去吗?”
裴青离他远了几步,眼中带着嫌恶:“你将主意打到他身上,也算是个机灵人。”
见对方面上显出有些惊喜的表情,就要凑近说什么,裴青伸脚将其踢开,冷言:“可惜机灵过了头。”
短短几句话间,康鸿才的表情起起落落,带着落魄的滑稽,最终定格在了不知所措上。他一个将死之人,也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裴青拍了拍衣角:“这两日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收尸的事我不会干涉,殿下会做的,你最好记住这份恩情。”
他意味深长看了眼地上默然叩首的人,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退守在外围的狱卒眼观鼻鼻观心,如今见人出来,急忙进去处理敞开的牢门,本以为会见到一些血肉模糊的场面,却只看到那死刑犯面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微笑?狱卒纳闷,这倒是稀罕事。
裴青回到东西牢房的分界处,此时纪绡正在周围人的簇拥下翻阅着狱中关押人员的名册。或许是为了保密,没有让其他人帮忙,上下翻飞的手停在了某一页上面。
“丙八号狱,宁阿。”
在场的官吏都小心翼翼往案卷上偷瞄,资历浅一些的自然是一头雾水,这丙字房中向来是都是关押的一些作奸犯科之徒,如今这档子事能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但待的久的不免神色微变,这不是当年那个……
张容昌问出口:“殿下,这是?”
“此乃要犯,立刻提审。”纪绡也在打量着周围人的神色。
丙字房的怎么会是要犯?
张容昌仔细看了看文书,突然呆住。
羁押十年?
他将供词又逐句读了一遍。见色起意,欲行不轨失手杀人,进而屠人满门。
这这这,怎么会是十年?
非是太重,而是在大晋,这种罪行是要当即杀头问罪才对。
张容昌见到纪绡冷硬的神情,心中劝慰自己,十年前有人收钱办的事应当还算不到他头上。
殿下还是就事论事的。
只是此时,前去提人的狱卒空着手回来了。
纪绡心中不安起来,就听那狱卒解释:“大人,这丙八号狱的犯人昨日就期满释放了,只是案卷上还没来得及更新……”
“不是九月才满十年之期吗?如今方才八月初一就释放了,张大人,你这府衙用得是哪朝的历法!”
纪绡的脸黑沉下来,不安的情绪加剧,只听到张容昌支支吾吾的说了些推脱的套话。
“张大人,宁阿此人如今的住址是在哪里?府衙应该有登记吧。”裴青及时打断了张容昌的话,抓住了接下来的线索。
方才的狱卒在张容昌吃人的眼神中忙不迭点头:“有的有的,大人,我这就找出来,在另本册子上登记着,您稍等。”
他在箱中取出一本蓝色的册子,根据日期翻到了要找的内容,将册子呈了过来。
“大人,是铁石村。”
裴青接过册子扫了眼,点点头扔到桌案上,对守在门口的温左等人扬头示意。
“殿下,走吧。”
出了门,他看到天空中浓郁堆积的灰色云层,迎面扑来一股夏季江城独有的潮湿闷意。细密的水汽欲要从口鼻通往人的肺腑,将整个身子往下垂坠。
“要下雨了。”
时间急迫,一行人放弃了马车,纷纷骑上了马,裴青将预备好的披风和斗笠扣在纪绡身上,系好了带子。
他的手正要从布料上移开时,突然被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给抓住。裴青不由动作一停,本能想要将手抽回来,却又没动。
他抬眼望去,纪绡正坐在马背上俯身下来方便他系绳带,所以两人离得很近,有温热的吐息从上方拂来,还带着些许竹香。
“此去……”纪绡似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裴青的左胸上方的肩胛处飘。
那里有一道陈年的伤疤,是裴青多年前挡刺客时留下来的。
疗伤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内里的断骨伤筋可以再续,皮肉上的疤痕却会一直存留下来,经久地提醒人们,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柄淬了毒的匕首插得太深,深到纪绡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会为此惊醒。
裴青顺着目光看去,心中了然。一切都如此巧合,此行必然会生出波澜。
但此时人多眼杂,他最终也只是反手将纪绡的手攥紧,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无妨,殿下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