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凑了过去,细细说了几句话,纪绡眉间暗藏的愁绪也渐渐散去,换上了放松的神态。
但转而又不满道:“怎么不早些同我讲。”
裴青见他佯装嗔怒的样子,也故作生气:“本也不想如此,只是这些人未免太过猖狂了。殿下不同他们计较,臣的脾气可没这么好。”
纪绡的心脏如同被温柔触碰的水滴,在躯壳内慢悠悠荡起一片涟漪,说不出为什么,多日来蓬勃跃动的情绪越发明显。
刚刚张开唇想说些什么,却见裴青神色骤然一冷,锐利的眼神向身后投了过去。
裴青盯着站在屋内一角的王山,似笑非笑道:“原来是王公公啊,我道是谁这几日盯得人后背发凉,王公公可是对在下有什么意见吗?”
王山自以为隐秘的眼神被抓了个正着,麻溜地扑通跪下,挤出一抹苦笑:“裴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奴才……奴才哪儿敢啊!”
说着,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纪绡,挤眉弄眼不知在干什么。
纪绡险些脱口而出的情绪被意外打断,随之而来的就是莫名其妙的恼怒,他狠狠剐了一眼地上的人,心中暗道狗奴才。
他当然知道王山为什么盯着看个不停,但他只说让这奴才留意祈安这些日子有什么特殊举动,可没说这种共处一室的场合还要事事记下来。
但祈安又在一旁看着,这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裴青见他面色古怪起来,又看地上人丑态百出的样子,不免奇怪,又伸出手去探了探纪绡的额头:“应当是不发热了。”
心中猜到了几分,也不再揪着王山不放,只是让他滚出去给纪绡泡杯安神茶。临走前又补了一句:“王公公若是想看,哪日到在下房中,细细看。”
这话引得王山背影一个踉跄,差点磕在门槛上,屋内其他侍卫也发出几声哄笑。
这边发泄了一番被看到心烦的微怒,右手上却传来一股不小的劲儿,裴青低头一看,纪绡的手还搭在上面没拿开,此时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又放眼望到他耳垂带着一层微微血色。
今日这是怎么了?
转念一想,对刚刚孟浪的言辞有了些悔意,想来应当是少年人面薄,听了难免不适应。
却不知纪绡此刻暗中咬着牙,又酸又气,狗奴才凭什么。又想到当年王山初到皇子所时,还是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心中万千思绪纷杂散乱。
自第二日开始,被久停不用的钦差仪仗在九江府主城中畅行开来,大摇大摆地出入各种彩楼欢门,与各大官员、豪族宴享欢愉,竟像是已经完成了赈灾任务,对一府百姓缺粮现状视而不见。
当真是朱门酒肉臭,城中流言愈发喧嚣。
与此同时,感觉到了风声,各大商行粮铺纷纷开店营业,以高昂价格向百姓售卖粮米。无人管控下,米价隐隐有突破一百八十文的趋势。
对于商贾来说,消息,便是赚钱的命根子。他们对于发掘商机的敏锐毫不低于以血肉为食的蝇虫。
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怎地,相距一省之地的浦平、建兴、安越等地也有人嗅到了这消息中的商机。
就在他人犹豫不定的时候,已经有商行运着满载的商船或是驱着车队大张旗鼓从码头驿站等地出发,浑身上下只写着两个跃跃欲试的大字:钱来。
落后一步少赚万两,这些四面邻省的商行纷纷闻声而动。
一时之间,通往九江府的商路上人马声鼎沸、江帆接踵,如狂奔的水势,快速接近那处民生疾苦的连绵江城。
连日酒宴下来,纪绡也不免喝上了不少,或许是随了母族,他的酒量倒是出乎意料的不错。只是裴青仍不时照看着,挡了不少回去。
此时夜色如墨,纪绡坐在卧房的软榻上双眼明亮有神,房门打开,王山端着热水棉帕进到房内,在水中打湿棉帕,细细绞干了上面的水,就要给纪绡擦脸。
却被他偏头避开,开口时酒气浓郁:“祈安呢?”
王山直道祖宗,裴大人今晚有事没跟着一起去,倒是让三殿下得空喝了不少,瞧瞧这满身的酒味儿,还不让擦洗,等会儿裴大人回来了又得冷着脸。
劝了半天,手里的棉帕都冷掉了也没能挨到纪绡半分。
正无计可施之际,门外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王山口中顿时松了口气,但心还吊着。
门被推开,裴青身着一件墨色的缎子衣袍走了进来,半束的发上还带着几分潮气,显然是回来后匆匆梳洗了一番。
他听到屋内的动静,刚进门就问:“这是怎么了?”
接着就看到纪绡脖颈泛红,眼光灼灼的样子,愣了一瞬拧起眉头:“怎得喝了这么多?温左没挡住?”
王山讪讪:“殿下许是今日心情不错……”
裴青就明白了,合着是自己主动喝的。
“我来吧。”
他走过去接过棉帕,王山顿时如蒙大赦,麻利转身退下,将房门带上。
将棉帕在热水中再度浸泡绞干,裴青拿着叠好的帕子凑到纪绡身边,这一次再没人躲开。
“殿下这是看近日粮商都来了,心中欢喜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将纪绡的脸稳稳托起来,动作轻柔。
或许是棉帕上的热气太过灼灼,纪绡脖颈上的红向脸颊蔓延着,突然伸手扯住了墨色的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