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坐一会儿,就觉察到了什么,身子登时一僵,一抬头,果然看见谢昭野就站在门口凉嗖嗖地看着他。江烬梧:……他下意识把手里的奏折放回原处去。江烬梧试图掩饰自己被抓包的尴尬,但眼神却不可避免地与谢昭野对上了。谢昭野的神情冷漠,大步走进来,径直走到江烬梧的桌前,一把将那些奏折推到一边,声音低沉而有力:“殿下,臣是不是说过,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在这里操劳这些?”“孤、孤是觉得好了很多……”谢昭野就这么冷冷瞧着他。他解释不下去了,立刻换了副神情,凉意覆盖掉方才的尴尬,不满道,“你别这样看孤!”“这算什么?一天到晚跑到东宫来就是为了让孤看你的脸色的?”谢昭野:“殿下,你现在胡搅蛮缠也没用。”江烬梧:……看出来了,是没用。算了,只能乖乖回寝殿了。门外的默书见状松了好大一口气。果然这种时候还是要找谢大人。谢昭野冷着脸喂他喝药,等他喝完药又塞了一颗蜜饯,一句旁的话也不说,跟例行公事一样,又准备回工部去。江烬梧扯住他的官袍:“站住!”江烬梧当然晓得是自己理亏,原本的计划只是做戏,在引卢炳春入瓮后,再传出太子遇刺的消息去,让北狄那边以为大魏动荡。是江烬梧怕做戏不真,才私自停了药,他猜到卢炳春在金州时已经知道子蛊在他身上而非谢昭野身上,所以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这却踩了谢昭野的底线。然而,谢昭野这几日总对他冷着个脸,却也叫他不愿意再低头了,明明一开始他就同他道过歉了,他还不依不饶的,于是江烬梧也不想哄他了,可心里又不舒服。“并州如何了?”他僵着嗓子问。谢昭野垂着眼睛看他,不说话。江烬梧:“罢,孤把苏卿召来好了,默——”谢昭野握住他的手腕,声线依旧是冷冷的,“今早传回消息,昨夜偏翎关有夜袭,但裴将军早有准备,没让他们得逞。”谁都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北狄的进犯来势汹汹,这场战争一连持续了两个月,算短的。本该生死不明的太子突然好端端地出现,大大稳定了民心,朝廷大批的钱粮运往并州,也给北境的军民打了一剂强心剂。这场战争最后是因北狄内部生了乱子,加上连续几次大败,使得北狄军队军心动摇,不得不像大魏低头,签订盟约,并向大魏纳贡。而北狄内部乱子,则起于夺嫡。——北狄皇帝驾崩了。北狄的王位争夺战比想象中还要激烈。北狄皇帝并没有立太子,但北狄的大王子据说很受朝臣拥戴,在战场上也骁勇善战,此次进犯北境就是由他领兵!也因为他领兵在外,所以被北狄的二王子给算计了。二王子联合了一部分野心勃勃的部落首领,企图篡夺皇位,利用北狄皇帝驾崩的混乱,四处煽动,声称大王子数次在战场失利,让军队损伤无数,根本不足以统领北狄!这两兄弟都不知道斗成什么样了。而原本最受宠的北狄三王子宇文秋因为年纪尚小也没有什么大权,反而并不被两个兄长放在眼里。盟约签订后,消息传回上京。平定边境后,江烬梧也能腾出手来了,大刀阔斧开始清理朝堂。这回钓出的鱼本就不止秦固安,只是其他人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总该叫大魏上下都知道,江烬梧,可不是雍武帝!“殿下!”江烬梧正在跟中枢的班子议事。“何事?”“陛下、陛下他……”几个大臣意识到什么,脸色都不由变了变。江烬梧也顿了顿,但最近的医案他都有翻阅,此时也并不算太意外。等他匆匆赶到永和殿,太医和宫人们已经跪了一地。他刚进去,雍武帝见到他,便颤颤巍巍抬起手。“都退下。”江烬梧看了他一会,走近去,在龙榻前跪下,然后才缓缓让他握住自己的手。“梧儿……”江烬梧的手被那只枯瘦、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力道之大,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最后的执拗。雍武帝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艰难地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几乎辨不清,“你……赢了……”赢了……吗?江烬梧心里升起空洞的荒谬,想笑,却始终提不起嘴角,只不发一言地跪在榻前,背脊挺直如青松,脸上没有悲恸,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