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分明,毫无感情,如同野兽。
苏蓉呼吸一窒,手捏紧了袖子。
夏朝恩又一次向周向烛谢恩,谢完致辞离开。
忽而转头对着苏蓉:“奴才不能送姑娘出宫,先行告辞。”
“等等。”早在夏朝恩解释手上伤的来源时她就想继续追问。
“公公手上的伤瞧着不像是药罐所烫,是手铳烫的吧?”
夏朝恩拱手,低头後退的脚步顿住。
闻言略擡起头,手背後,整张脸只露出额头与眼睛。
他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下,像笑像怨:“姑娘灵秀过人。”
“方才恐吓着姑娘,故而隐瞒姑娘,望姑娘恕罪。”他说这话时,脸已经低到手掌後面。
苏蓉如何能治皇帝近身内侍的罪,巴结都来不及。
“公公想是第一次用,应当心手铳连发过热,伤着自己。”
她干巴巴地说着,更奇怪的是,是什麽让他这样的身份,握着手铳连发十数枪。
皇帝身前有一支手握火铳的亲卫,实轮不着皇帝的贴身内侍动手。
再细想去,苏蓉见到夏朝恩时,他正与四妹妹争论。
而四妹妹的手中正握着一杆手铳。
那手铳莫不就是烫到他的手铳?
那这更蹊跷了,四妹妹带着一半的火器营进来,用不着动手就平息了此宫乱。
夏朝恩一个内侍,端着手铳连发十数枪,总不是打着玩吧?
苏蓉想得入迷,忽听夏朝恩回句:“劳姑娘关心,但这次倒不是奴才头一次握手铳。”
“不是头一次?”
“不是头一次。”他平淡的重复。
苏蓉心脏忽像被打了一拳,突如其来,不疼,有些发闷。
她梳理不清这股没来由的直觉从何而起,就像被突然丢到汹涌的海面,惊恐交加里她五感全部消失,她整个人好像都在坍缩,周围的一切都被吸纳到心里的黑洞里。
周向烛看她,苏蓉的表情瞬间僵硬,石柱一样立在原地,任她唤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反应。
去让人叫太医时,苏蓉突然蹦起来。
满脸惊惶地冲出宫殿。
苏蓉脚底发软,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不是第一次摸手铳,那是哪一次?
苏蓉所知道的,就是他去邙山取她娘亲手里那杆手铳那一次。
是哪一次?!
夏朝恩被苏蓉用力拽过头。
他唇边挂着一点笑,想是小小的蚂蚁在地上爬过,在他唇边爬出笑纹。
“姑娘知道吗?”
他虚握着空气,两只手摆出手拿手铳的姿势。
苏蓉手心冰凉,她觉着自己不是站着,她像是在飘着。
心脏剧烈地收缩又用尽全力鼓胀,把她悬在半空中。
上不接云台,下不碰地面。
她随时要被刮进深渊里去。
“砰。”一口气从夏朝恩嘴里吐出来。
轻得就像吹走手心上的花瓣。
他微擡起下巴,眼睛向下蔑视,眼珠子直直盯着苏蓉。
“人若是自戕,子弹会从下巴里进去。”
他捧着空气转换姿势,苏蓉却看见了他手里的手铳,浓黑丶不见底的深渊对着她脑门:“若是被他杀,子弹就是从这里穿过去。”
“你知道打死你娘的那颗子弹,是从哪里穿过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