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向城墙,犹如奔向刑场。
如果忽略她怀里无辜稚子的话。
周向烛眼见她踏上城墙的边缘,她的孩子几乎半悬在空中。
她简直要发疯,扯着身边身着甲胄之人。
“本宫的孩子!你们在干什麽!”
“拦着她啊!”
“快去救我的孩子!”
身旁的人都露出不忍,可无人敢伸手阻拦。
那可是太後啊。
而且她现在站上城墙,皇城外不知道多少人看着,他们现在去拦,不是坐实了她说的祸乱朝纲,他们分明是来终止逼宫,怎麽能成罪人。
周向烛双腿发软,一路扯着他们的甲胄,一路看着他们无所作为。
她发了疯的大叫。
城墙下有无数双眼睛,被这麽多眼睛注视着,张子奕前所未有的兴奋,她似乎找到了自己应该存在的位置。
她站在人前,被所有人仰望。
风在她身边猎猎飞舞,带动她浑身的血液,张子奕觉得自己已经飞了起来。
“皇後苏卿不贞不德!不侍公婆,不敬夫君,为天下女子之耻,今哀家以身殉道——”
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展开一只手,身体微微往前倾。
“望衆女子慎之!戒——啊!!”
她的头发忽然被人从後面揪住。
周向烛一把将人拽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力道让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周向烛双眼从未从孩子的身上挪开过,眼见张子奕向自己这边倒来,她扑过去垫在孩子的身下。
腰被张子奕结结实实的压在地上。
她像是感觉不到痛,护住自己的孩子後,将她顶翻在地。
周向烛抱着孩子连连後退,发红的眼睛怨毒戒备地盯着张子奕。
张子奕正激情昂扬,骤然摔下,疼得仰倒,反应略慢了些。
爬起来时,周向烛已经躲到人後。
“贱人!”
她怒斥一声,儿时遭受辱骂的词汇重新翻出脑海,高高在上被捧了半辈子的颐指气使在同一时刻发作。
“给哀家抓住这个贱人!”声音犹如剪刀划破丝帛。
“你个疯子,你要死就去死,害我的孩儿干什麽!”
周向烛气急了,大脑一阵阵眩晕,脚步虚浮,抱着孩子的手臂既想用力收紧,又控制着力气,浑身都在打颤。
瞪若铜铃的眼睛怒视张子奕,生生逼出一滴泪来。
“你恶毒残酷,若不是你奢靡无度,与皇帝争权,又何至于惹出这些祸事!”
“不仁不德,反将怪旁人!我呸——”周向烛发丝凌乱,抛了那些体面,不要什麽优雅从容,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真让人恶心!”
贵妃与太後当衆扯头花,一点体面不顾,这简直是场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的史诗级大戏。
城墙上下,士卒军官,贩夫走卒都暗自瞠目,所谓天潢贵胄也不过如此。
只是衣裳穿得比他们多几层罢了。
这一刻,封建帝国从建筑到礼教,精心打造的身份碎了一地。
城墙下,王勉仰面只见上面一个个黑色的头顶在动,听见上面的争执声,吞了口唾沫,趁无人注意,悄悄离开此处。
他从死人身上扒下来一套下等内侍的衣裳,艰难地套在臃肿的身体上,抱着金银首饰,混在宫人里,向他记忆中旧宫宇的狗洞跑去。
夏朝恩在佛堂没看见他,站在太极宫的高处,不多时就等到了王勉。
他虽乔装了番,夏朝恩依旧可以一眼认出他。
他歪了歪头,割掉他子孙根的人,他怎会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