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正因为是个好人,才会早早的死了。
“母後很喜欢孩子?”沈穆庭先开口,用平淡冷漠的口吻提出一个问题。
烛光在他面部折叠处留下恰到好处的阴影,让他的轮廓更加柔和,与幼年时的模样更像。
张子奕漫不经心地欣赏着他的侧颜,她很享受只有她与沈穆庭的时间。
当然,那些宫人在她眼里不算是人。
“是啊,”张子奕目若秋波“而且那是你的孩子。”
“是吗?”
沈穆庭淡声开口,他人坐在这儿,但魂儿却不在这儿,不知在想些什麽。
张子奕微笑着亲切询问:“皇上在想什麽?”
“想起了一桩旧事。”
沈穆庭转过头,直视张子奕的眼睛。
“还在想,母後到底是爱他,还是爱他未来的太子之位,皇帝之位。”
“放肆!”柔弱无骨的手拍动桌面,张子奕愠怒的面容缓缓转向宫中奴婢“是谁在皇帝耳边乱嚼舌根了!”
沈穆庭无意与她在这上面纠缠,轻笑一声,缓声岔开了话。
“朕今日收到边域的急报,突厥投降议和,战事可以了了。”
沈穆庭脸上挂着浅淡,眼底黑影晃过:“出使和谈的人朕想了许久,总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前些日子得钟云起提醒,蓦然想到了。”
太後的眼皮狠狠一跳:“谁?”
“张右丞,”沈穆庭微笑着说“母後觉着如何?”
张思睿二月才升的尚书省右丞之职,张子奕只当他是在向自己示好。
在苏卿出现之前,皇帝一直对她百依百顺。
苏卿出现以後一切都变了,她抢走了自己精心养大的孩子!
“皇帝听了谁的谗言!”张子奕拍案而起“他一个乡下来的蠢小子,皇帝何以要去为难他?”
沈穆庭哀声一笑:“是母後为难朕,还是朕为难母後?”
“皇帝长大了,”他态度似有软和,太後立马换了脸色,模样更是可怜无助“有自己的主意,听了旁人的几句话就要来为难哀家,可想当年……”
说着掩面哭泣,摇摇欲坠,似要到地,一旁的王勉忙过来扶着。
太後哀怨:“当年为了一心一意的护住你,她们逼着我喝下红花……”
“母後以为四岁的孩子不记事罢,”沈穆庭墨一般的眼睛看过来,毫无情绪“但朕记得,那碗红花被你摔碎了。”
张子奕一怔。
沈穆庭看见她眼里闪过谎言被戳破的慌乱,他想到小时候她抱着自己哭诉惶恐,担心皇帝移情别恋,担心自己会失宠。
“皇儿,”那是她第一次失宠,宫里进了更年轻更漂亮的嫔妃,父皇两个月没找她。
她抱着自己,浑身颤抖“母妃只有你了,母妃只有你了……”
她反复念叨,沈穆庭那时已是太子,但他不过一个孩子。
还是一个孱弱的孩子。
低热与咳嗽常年伴着他。
张子奕惶恐,他更加惶恐,他害怕极了,仿佛随时要被丢回液庭宫的是他自己。
但他得是个男子汉,是个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