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人也有这样好的一手刀工……一颗怀疑的种子就这样在心中埋下。
不过,她仅是怀疑,并未断定,而後来陆昭明突然来食楼,道他不是濮阳人,而是临安人时,她隐隐有了定论。
那天晚上,她回到屋里,细细回忆了一番他来食楼到近日所做之事,终于从带他去客房路上的对话里找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姜泊清告诉过她,灯会见鬼皆是假象。既是假象,那便无鬼。既然无鬼,那黑影也是虚妄。既无黑影,何来腰牌丢失之说。
想通了这一点,沈秋吟虽不敢断定他与吏部尚书之死有关,但也知晓王守常不是一般人,他身上肯定背负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事重大,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她办不了,便让人去找了陆昭明,得了他一句准话。
原来,陆昭明那日入食楼,也并非无故,本就是要来试探他。
大理寺早已盯上了他。
王守常这人,如她所料,不简单。
她放下酒瓶,擡眸看他,问出心中疑惑。
“灯会你登台比武,我在下面看着,你功夫了得,大可不要通行证闯出城去,为什麽要等?”
他又拿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他呛了两声,说道:“你也说了,大理寺早已盯上了我。那麽,我还跑得掉吗?”
太学闭馆之日,其他学子都得了通行证,独他因签发人的失误没有得到,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大理寺或许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若闯城,就坐实了有鬼。
不必其他证据,就能判他的罪。
可他不能就这样被带走,王松林的罪不能只有他知晓,他要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表面风光霁月的吏部尚书私底下究竟何等自私自利。
仇恨在胸膛燃烧,既然走不掉了,他便脱下了学子长衫,换一身劲装,带着断刃与长剑,走在了濮阳城的街上。
路上张灯结彩,人人都在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样好的氛围也暖不了他的心。
他身上所背负之事,不容许他有别的情绪。
他只能陷在悲愤之中,才能拿剑杀人。
可人心都是肉做的,又岂会不背感染。
他在望不见尽头的长街上看到一对母子,手牵着手,走在灯火下,孩子一手拿灯,一手握着糖葫芦,母亲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慢慢地走,边走边和孩子说着逗趣的话。
他眼眶一红,想到了母亲。
这样的场景在他的记忆里也存在过的。
每逢过年,母亲也会带他逛长街,买东西,还会亲手为他做一身新衣服。
他母亲做衣衫的功夫也了得,临安街上的孩子都艳羡他,有个了不起的母亲。
可这一切,因为王松林,成了泡沫。
他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漫无目的走了不知多远。
天已经黑透了,大街上也只有寥寥几个行人,他想寻一家客栈住着,可问遍了,都说客房已满,还有些见他带着长剑,不愿接纳。
後来,他走到了长安街,街上一片漆黑,唯有临水的食楼还有微微的光。
这一点点光仿若希望,叫他鬼使神差走了进去。
姑娘见他吓了一跳,他正要为自己的失礼抱歉,却发现这姑娘有些熟悉。
他仔细一看,咦,这不是灯会上撞了他的姑娘吗?
她怎麽在这儿?
他的心提了起来,害怕事情败露,握紧了长剑。
可姑娘却丝毫未起疑心,即使对他心存戒备,却也让他住了下来,还问着找到了腰牌吗?
孤身一人久了,突然听到关心的话,总是会心悸,他又想到了母亲。
有母亲在,他何至于此?
再後来,他本想天亮就走,但大雪阻挡了去路,他迫于无奈留在了百膳楼。
如此,他也见了形形色色的人。
当然,她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在她身上他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她们同样善良,同样坚信好人有好报,同样会对苦难之人施以援手。
可是,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若是有,他母亲为何会落得那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