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所有
棺木隔绝不了火焰,浓烟趁隙钻入其中,陆暄只觉里面越来越热,整个人就似水煮开时升腾的热汽,轻飘飘的。她的神识渐渐模糊,谢元祈在她耳边说了什麽,她已经听不清了。
虽被火灼烧的疼痛感并未袭来,但陆暄觉得胸口很闷,喘不过气,眼皮很沉,她想睁开眼睛看谢元祈最後一眼,可无论她怎麽用力都睁不开。
突然,有人推了推她。耳边不断传来叫唤声,陆暄猛地一个激灵,终于睁开了眼睛。
可她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黑沉沉的棺盖,而是纱罗帐幔,闻到的也不是木头烧焦的气味,而是悠长醇厚的沉香。
这是哪里?再看身侧,谢元祈也不在身边。
陆暄刚刚清醒,愣愣地盯着账顶,没有留意到床边蹲着的人。
“小姐,你终于醒了!”
“莺时?”陆暄听到熟悉的声音,思绪回笼,撑着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她。
“小姐出了好多汗。”
陆暄这才发现自己鬓角微湿,中衣黏在後背上,透得依稀可见里面的肌肤,而方才躺过的褥子上,也有一块颜色稍深。
莺时拧干帕子替陆暄擦汗,虽是担忧却又有些欢喜:“大夫说出了汗就好了,小姐都烧了两日了,若是再不好,夫人要急坏了。”
“我病了?”陆暄说话时声音沙哑,喉咙还有些痛。
陆暄四下打量这屋子,这不是她在城南赁的院子,为何莺时会在此?莫非这是在梦中…她掐了自己一把,用了十分力,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莺时见状竟哭哭啼啼起来,忙抓着陆暄的手:“小姐怕不是烧坏了…怎麽还对自己动手了。”
这不是梦,陆暄轻拍莺时的肩示意无事,不顾她的劝阻爬了起来,走到窗边开了窗。
凉风习习,吹得陆暄清醒了几分,看这房外景致布置,陆暄了然,这里原来是苏府,可她还是没想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莺时又絮叨起来:“小姐,你身子刚好,又出了汗,不得吹风,奴婢给你拿套衣裳换了。”说完她将陆暄扯到桌边,又将窗关上了。
陆暄提壶倒茶,大概是她醒得突然,屋内没备热茶,冷茶入口,忽有记忆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她手捧着茶杯,惊得一动不动。
脑中闪现的皆是自苏映华和离後,她在苏府生活的画面;广义侯夫妇不时带着谢元祈来苏府,四个孩子一起游戏的画面;还有谢元祈给她塞芝麻糖丶送首饰丶带她逛灯会的画面…
原来,一切都改变了。
“小姐,你怎麽了!”莺时捧着衣物,惊叫出声。
陆暄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泪珠正挂在她的下巴上,她连忙擦干泪,摇头笑道:“没事,我是太欢喜了。”
她死而复生,一睁眼,亲人俱在,还弥补了她未能与谢元祈一同长大的遗憾,怎能不开心?只是,她现在想起了一切,不知谢元祈是否如她一般。
莺时内心嘀咕,虽是不太相信,但看陆暄表情,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笑,便也不再存疑,催促着她换了身干净衣裳。
换完衣裳,陆暄坐在窗边,以手支额,阖上双眼,安静地理着当前已知的信息。
大晋女子也可上学堂,而学堂必定要学的便是国史,因此当年那场宫变始末,小陆暄也是学过的。
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直教矗立丰京百年的宫殿付诸一炬,而丛不悔也于火中殒命。
镜王妃借口相邀各家官员家眷,实乃圈禁作为人质,并派兵把守镜王府,最後顾家军救出官员家眷,镜王妃拔刀自尽。
眼下是永宁十二年,当今圣上是元崇帝魏煊,即当初的德王。至于为何是魏煊继位,学堂先生只说朝中自有考量,这个不必学。
但据苏太师道,是大皇子因那日惊吓过度,变得有些痴傻。德王知政事丶品行端,自是当仁不让,最後朝臣拥他为新君,改年号为“永宁”。
在元崇帝的治理下,大晋国泰民安,百姓夜不闭户,人人皆赞他是好帝王。只是听闻朝臣因一事对他很是不满,便是他不设後宫,日日浸在折子堆里,耗在国事之中。
家中有女儿的官员坐不住了,日日联合上奏,称国无储不立,请求他广纳秀女,却被他一口回绝。
衆人皆道魏家两兄弟性子极端,一个是色中饿鬼,一个是禁欲道人。魏煊态度强硬,急得朝臣跳脚,正欲再次上奏时,元崇帝立了储君,让他们吃了一记五雷轰顶。
魏煊称不愿再见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国库不甚宽裕,修不起第二座宫殿,便从宗室过继了一个孩子,即日立为储君,随他一同听政,望各位朝臣好生辅佐,以固大晋江山。
想到此处,陆暄拧眉睁眼,手转着耳环上的珠子,疑惑不解。
莫惊鸿对德王的情意她是知道的,可当初德王将他府上的玉牌给莫惊鸿,他未必就是一时兴起,为何他们二人最後没有在一起?
难道是当初没能从镜王府里将她救出来吗?陆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阵不安。
“小姐!”
莺时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陆暄擡头看向她,就见她眉飞色舞:“小姐,世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