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王妃那般尊贵,圣上与其私会且要遮遮掩掩,他去祸害他人时,未必就没有镜王殿下你的推波助澜丶暗中善後事宜。”
陆暄面沉如墨,目光在丛不悔与陆培正之间逡巡,从前就是因为苏映华撞破他们的私事,才无辜被害。眼下这般好的时机,她自要在大庭广衆之下说出他们见不得人的勾当。陆培正就这般死了,倒是便宜他了,还有丛不悔也该付出代价。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之人闻言无一不露出鄙夷之色。一是为景隆帝的畜生行为汗颜,二是为丛不悔以牺牲自己王妃为垫脚石,没有人性地向上爬。
吴谓微微擡手,示意禁军收回刀,看向丛不悔的目光愈发犀利。因丛不悔是背对着他们的,未曾留意到身後微弱的举动。
“笑话!本王的王妃自是清清白白,没有女子甘愿受此种耻辱。”
“不堪受辱,然後如李沁月那般轻生吗?”
丛不悔想起李沁月的死状,剪子刺入心口,绿衣染血,死不瞑目,他不由得愣怔在地。
提到李沁月的名字,陆暄明显能看到李岩身子一僵,他的头虽是垂着的,视线却落在棺木及她手中的火把上。
“你骗了沁月的哥哥,那夜你本可以救她的,但是你没有!”陆暄添油加醋让火烧得更猛些。
果然,李岩猛地擡头,惊愕丶愤怒丶憎恨齐齐上脸,但很快被他压制下去,他盯着丛不悔等着他的回答。
可丛不悔没有反驳,他眼神凌厉,眸子微眯,森冷怒意四散,仿佛被人窥见了内心最阴暗那面,并将其曝露在大庭广衆之下。
三年前,他从军中归家,比往年都早。他特意买了酒菜想同李沁月庆贺一番,却不料撞见有歹人对她欲行不轨,他本想冲进去却发现了屋外的守卫,他们绝非普通人。反复衡量之後,他绝计袖手旁观,而那酒菜,也变成了祭奠她的供品。
陆暄的心蓦地一沉,她本来只是瞎说,想破坏他们同盟,莫非真叫她说对了,他当年是真的可以救下李沁月的。
谢元祈见状微微侧身,替她挡住这凶光。
他的不承认不否认,在衆人看来就是默认。先是任由发妻被凌辱致死,後是将镜王妃送到他人之榻,丛不悔的狠戾绝情令人咋舌。
失人心者失天下。
吴谓顿生悲凉,他竟为杀害自己妻子的帮凶鞍前马後,当下失了心气,颓然扔了手中的刀,他的手下见状纷纷弃械。
陆暄朝德王点头,德王会意,摆手示意院中官员提起十二分精神,而後指向门口。他们赶紧点头,小心松了松筋骨,轻轻跺脚,唯恐待会冲出去时掉了鞋子。
“跑!”陆暄将火把扔到了地上,随即高喊。
顾家军冲向前,想擒住丛不悔,院内官员闻声争前恐後地往外边跑,殿前司的禁军拦也不拦,任由他们一窝蜂涌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丛不悔跟顾家军交手时,边打边退,竟是退到了景隆帝的寝宫之中,他看着外边跑动的人群,勾唇一笑,继而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甩向寝宫一角。寝宫里帐幔多,书册多,被火点燃,登时火光冲天。
“退!”顾家军有秩序退离,禁军见起火了也忙着撤离,李岩却捡起地上的刀,冲了进去。
“嘭—”就在此刻,寝宫被炸塌了,黑烟弥漫,响声震天,这火烧得妖异,没有燃油,火苗竟也蔓延出了院外。衆人吓得失了魂,不管不顾往前冲,少了谁,都不曾有人注意。
陆暄愕然站在原地,面露惊惧,因为她发现,自己竟跑不出去了。
谢元祈亦是如此。
他们两人本离宫门最近,最是容易逃离,可当谢元祈牵起陆暄的手跑出去时,竟像鬼打墙一般,不管往哪个方向,最後都只能跑回这里,尝试数次皆是如此。
陆暄能感觉到火苗在舔舐她的皮肤,灼热感席卷而来,她怆然地与谢元祈对视,难道他们今日真要葬身火海了吗?
谢元祈抱住了她,下巴抵住她的头,手轻抚她的後脑,自知难逃此劫,也说不出劝慰之语,只能插科打诨让她别那麽害怕:“我们起码还有口薄棺。”
陆暄也看向那口棺木,喃喃道:“原来这棺是为我们自己备的。”
“要不要躺进去试试。”谢元祈盛情邀请陆暄。他推开棺盖,里面空空如也。
他们无意打扰李沁月亡灵,事急从权,他们借用了她的棺木,另寻了口好棺将她下葬了。
陆暄被他说动,点了点头。
他将她抱进去,而後自己用手撑着棺沿,跳了进去,看陆暄躺好,他挪动棺盖,合上後,与陆暄面对面躺着。
“生前未能同衾,死後却能同棺,如此,我和阿煦也算夫妻了。”他握住陆暄的手,愧歉道:“只是没能给我的阿煦一场体面的婚仪。”
他的脸近在咫尺,陆暄凑近他,两人鼻尖相触,她的眼睫扫着他的眼睫,轻笑道:“我们这样的夫妻世间少有,无妨,你欠我的,地下去办。”躺进去後,她没那麽害怕了。
谢元祈唇角微扬,在陆暄额上印下一吻:“是绝无仅有。”说完他将两人衣角绑在了一起,愉悦道:“永结同心。这样,黄泉路上,我们便不会走散了。不然阿煦讨要的东西,我可给不了了。”
陆暄抱紧他,两人就在窄小的棺木中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而那口棺木,渐渐被火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