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沉吟良久,道:“我去寻阿耶。”说罢,便起身离开。
三哥拈着那封信,笑道:“阿恬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才这些时日就在应王处安插了人。”
李芷恬回道:“应王将我折腾成那样,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三哥点了点头,赞许道:“阿恬长大了。”又道:“此事交于我们,你无需担忧。”
三哥向院门外行了两步,又转身意味深长道:“这些时日你多陪陪阿娘和姨娘吧。”
李芷恬眨了眨眼,猛然意识到什麽,不待她多问两句,三哥已快步出了院子,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又羞又恼。
……
御书房内。
鎏金铜炉里染着三清香,馀烟袅袅,暗香盈室。
圣人独坐高台,正在批阅奏折。
贺公公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他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银质小盒,盒面银丝绣着飞天献舞的纹样。
圣人朱笔在折子上划了两道,随手又拿起下一封,手方摸上折子,忽然捂着嘴猛咳了起来。
贺公公见状忙上前轻拍圣人脊背,顺手将那银盒放在案上,转手端起茶盏给圣人止咳。
圣人越咳越烈,浑身都在震动,眼角都憋出了泪,贺公公在旁手足无措着急道:“陛下……”
贺公公忙要高声唤太医,圣人苍老的手却压住了他,瞥见案上的银盒子,边咳边嘶哑着问:“这可是天师今日制的丹?”
贺公公应“是”,忽见圣人手心隐隐的血迹,吓得拿出锦帕就要擦拭。
圣人毫不在意,接过锦帕将那血渍随手一抹,径自将银盒打开,顿时一股浓烈的香气混着草木的清新喷薄而出,盒子内躺着一枚血红的拇指大的丹药。
圣人眯着眼,拈起丹药塞入口中,就着贺公公端来的茶水一口服下,那丹药宛如仙丹般灵验,原本咳得胀红的面色瞬间好了不少,连绵的咳嗽也止住了。
圣人长长舒了口气,双眼半寐,似在感受丹药给他带来的飘然若仙之感。
贺公公忧虑的给他顺着气,小声试探着问:“陛下可好些了?是否需要再唤太医来看看?”
过了半刻,圣人才摆了摆手,“不用,天鹤天师的丹药甚好。”
贺公公嗫嚅了半晌,终是将思虑了许久的规劝又压了下去。
圣人自服丹後,身子日渐衰败,不仅盗汗多梦,时常惊厥,白日里还伴有咳嗽气短,如今都严重得咳出了血。可圣人不知为何,非是不肯看御医,每每发病皆依赖天师丹药压制,并且越来越沉迷。
贺公公起先还劝过两回,圣人偶尔还听一听,谁料,圣人病情加重後反而脾气愈加暴躁,再有人劝时,圣人直接掀了桌子,自此之後再无人敢提。
门外一名小内侍,待内里听不见声响了,才进来禀报:“禀圣人,太子来了,在外等候陛下召见。”
圣人一听见“太子”,眉眼舒展了两分,他宣:“让他进来。”
圣人拂开一旁的贺公公,叮嘱道:“朕的病莫要多言。”
贺公公垂首,只能应“是”。
太子进了御书房,手中还捏着一封折子。
圣人见了,先与太子寒暄了两句,询问了一番他近日的功课,太子乖顺的一一回禀着,待父子二人话了几句家常後,太子才将折子递上,“儿臣在刑部观政,略有心得,前几日儿臣在查看旧时档案时,看到一封案卷很是奇怪,是关于世族侵占田地之事……”
太子将折子奉上,贺公公接过来捧给圣人,圣人缓缓翻开折子,耳边太子继续禀报着:“本也不是大事,但自古沉疴都是因小事堆积而成,于是儿臣仔细审查一番,才翻出河西李氏侵吞田地,私用役农养兵之事,虽数量不大……”
“砰”的一声,那折子忽然摔在太子脚边。
太子一惊,吓了一跳,擡头就见圣人盛怒的脸。
圣人横眉怒目,冷笑道:“数量不大?”
太子愣了愣,不想圣人反应如此之大,回道:“世家大族暗地里多有此举,儿臣以为,千里之堤毁于蚁xue,李氏占田百亩,养兵数千,并非个例,若世家大族各个都是如此,长久之下,那东朝将被世家所侵蚀。”
太子躬身提议道:“父皇不若拿李氏开刀,小惩大诫以震慑其他世家。”
熟料,圣人指着摔在他脚边的折子,厉声道:“你再好生看看你递上来的折子!”
太子顿时困惑,折子是昨夜他照着幕僚的稿子抄的,一直放在书房中,当是没有什麽问题才是。
但见圣人怒火中烧的面色,太子只得捡起来又看了一遍,霎时间,太子面色一白,手中的折子险些掉落在地。
头顶上传来圣人隐忍着怒气的声音,“立刻传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尚书右仆射,把老二老四老五也叫过来。”
太子抖着手,极力忍耐,却压不住头顶冒出的薄汗。
就听圣人冷笑道:“好个河西李氏,侵吞私田万亩,养役农为兵数万之衆,他们想做什麽?想造反吗?朕这个皇帝还没死呢!”
太子欲言又止,昨夜他折子上明明写的是数百亩私田和数千役农啊!可圣人已经看过了折子,他如何辩驳?
如此数量圣人必定要严查,可李氏经不起这般查啊,若是查出数量与他折子上言明的不符,那圣人反过来就要责难他。
到底是谁!是谁换了他的折子!
慌乱中,太子紧忙道:“父……父皇,许……许是那案卷有错漏……”
圣人盛怒中已听不见他的话语,满脑子都是被望族逼迫的气恨,“传朕旨意,让羽林军立即围住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