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
牛车一路进了李府,车方停稳,王麟就睁开了眼。
他眸光清亮,面色整肃,李芷恬见他一脸正色,疑惑问:“麟哥哥这是怎的了?”
王麟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吩咐道:“你先回院子休息。”说罢长腿一迈,跳下了牛车。
熟料,车下早有人守候,待一见到王麟的身影,李大管家直接上前恭敬道:“见过王小郎君,主君已在正厅候小郎君多时。”
王麟似早有预料,也不多问,擡脚就向正厅前去。李芷恬愈发困惑,正欲开口询问李大管家,却见李大管家对她慈爱一笑,接着道:“小娘子也去正厅吧。”
前方王麟脚步一顿,转身过来似欲说些什麽,李大管家含笑望着他,态度说不出的谦和,王麟到嘴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王麟忧心忡忡的看了李芷恬一眼,叹了口气,方才的镇定自若泄了一半,伸手牵过李芷恬,“走吧。”走了两步,又低声道了句:“不怕,万事有我在。”
李芷恬更困惑了,她这是……又犯了什麽错?
正厅内,李啓铭与李宁氏坐于正首,封姨娘立在李宁氏身後,三哥不知为何也在其中,几个主子端坐在内,下人们都守在了厅外。
李大管家将二人送至门口,就停了下来。
王麟一进正厅,不待衆人招呼,直接就跪了下来,跪得笔直又坦荡。
李芷恬见他这样,顿觉不安,不由得心里也开始发虚,她瞟了眼三哥,见三哥笑得幸灾乐祸,便猜此事怕是冲着王麟去的。
她顿时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也跟着跪了下来。
“子侄王麟,自知有错,请伯父伯母及诸位长辈责罚。”王麟认错极快,真挚诚恳得仿佛变了个人。
李芷恬心有惴惴,她偷偷瞟了眼阿耶的脸色,就见他面无喜怒,看王麟的眼中几分讳莫如深。李宁氏倒是神色如常,只在目光投向李芷恬时,轻皱了下眉头。
封姨娘嘴角勾着淡笑,她笑望着李芷恬,那笑怎麽看都不太和善。
李啓铭待见他扎扎实实叩了三个响头,才淡淡开口:“事後知来李府认错,还算坦诚。”
“阿耶……”李芷恬弱弱开口,不待她说完,三哥就在旁打断了她的话:“你先闭嘴。”
李芷恬抿了抿唇,东朝开放,情投意合的男女婚前行敦伦之事屡见不鲜,更何况阿耶与阿娘早已默认了王麟。她以为爹娘不会计较,怎料她看轻了爹娘对自己的珍爱,却让王麟遭受责问。
早知道,她就该事後及时将此事瞒下来的。是她大意了。
“错已铸成,知空甘愿受罚。”王麟道。
李啓铭闻言,点了点头,他转头看了眼封姨娘,问:“珍娘打算如何罚他?”
封姨娘睨了李芷恬一眼,没好气道:“罚?罚麟儿有用吗?罚能管得住阿恬?罚了麟儿,最後心疼的还不是这个莽撞子?”
李芷恬一听要罚王麟,口不择言道:“跟他没关系,是我!我……我给他下药了!”
三哥闻言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王麟对她道:“你对他还需用药?”
他指头点着李芷恬的脑门,恨不得戳出两个窟窿眼,恨铁不成钢道:“你简直昏了头了,找借口都不知找点可信的!着了这小子的道,还为他辩护!”
李芷恬诚实道:“跟他没关系,是我霸王硬上弓。”
“你简直……简直……”三哥痛心疾首,在爹娘面前又不敢发作太过,恨自己妹妹羊入虎口还帮人数钱,气得在原地打转。
王麟在旁揽过责任:“是知空鲁莽,与阿恬无关。”
李芷恬还欲再争,三哥却不让她开口,抓住机会对王麟一通训诫:“你是鲁莽,由得她胡闹,她年少不知事,你也不知?”
眼见着三哥一顿繁文缛节要砸下来,李宁氏断然出声,“睿儿你消停些,给我坐回去。”
见李宁氏护着他,三哥一跺脚,强压下怒气,乖乖回了座位。
李宁氏对王麟面色却好了许多,她和善道:“你自小在李府长大,说句僭越的话,我们当你也算半个儿子,你行事向来有分寸。此间并非是要真的责罚你。”
她将王麟扶起来,送至一侧坐下,温婉的面庞勾起一丝笑,“你与阿恬自小亲密,我们也不曾管束你们,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你受着伤,委实得顾着自己一些。”
李宁氏对王麟甚是体贴,却一眼都未分给地上跪着的李芷恬。向来亲和的阿娘,心眼子已偏到了天边。
王麟闻言几分动容,默默收下了李宁氏的好意。
他手指动了动,似想伸手去扶地上的李芷恬,却被李宁氏一手摁了下来。王麟讶然的看向李宁氏,她却一个转身又坐回了正首,低头品起了茶。
李啓铭未置可否,与王麟道:“我这个女儿不懂事,你二人亲事未成,我知你向来心有成算,原本不欲干涉,怎料……”
李啓铭眸光忽而变得深邃,终于道出今日请他来的真正用意:“昨日,太子上书给圣人,提议禁止五姓望族通婚。”
王麟猛然一惊,霎时看向李啓铭,眼里闪过一瞬的惊慌,双手不由攥住了扶手尖端。
太子自知犯了错事,不待回京就献上此等策略,目的正是讨好圣人。先遑论太子急于求成的做法,圣人苦五姓已久,此计无论成与不成,都舒缓了圣人的心病,给圣人博了个好感。届时圣人要清算太子盐税之过时,总会考量一二。
李啓铭望向跪在地上的李芷恬,肃色问道:“圣人暂且按下不表,但这折子是送到他心坎上了,来日圣人若正式颁旨,你待如何?”
李芷恬也被这消息惊得好一阵没回过神来,她晃了晃,浑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不待多想,她忽而一咬牙,硬声道:“我李氏不参与党争,时机未到,我不会在此时任性与王氏结亲。”
她看了眼王麟逐渐凝重的面色,又看向李啓铭,眼神霎时坚毅,继续道:“但我也不会丢下他。圣人若是颁旨,我……我大不了一辈子不嫁!”
“然後跟他在暗地里相好一辈子?”三哥怒道。
李芷恬缄默不语,态度可见一斑。
封姨娘听了,怪笑一声,“你当时要嫁梁勋也是如此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