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婉君只觉天地俱灭,牙关猛地咬紧舌头,那点求死的决绝正欲冲破最后一丝清明,耳畔却炸响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一群畜生!”
力道陡消的瞬间,她身上骤然一轻,骑在她身上的吴六子竟像个破麻袋般直直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远处树干上,出沉闷的声响。
裴婉君下意识的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的高个男人。
他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双手死死捂住脖颈,指缝间却有滚烫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转瞬间便成了奔涌的血泉,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他眼中的惊恐尚未褪去,身体已重重栽倒,激起一片血雾。
另一侧,吴六子踉跄着转过身,脸上还凝固着未散的惊愕,仿佛不知自己为何会飞出去。
可下一瞬,一道金光闪过眼前,他眉心到下颌突然浮现出一道细细的红线,红得刺眼。
尚未等他反应,红线处猛地绽开血花,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他的身体竟从红线处齐齐裂开,两半躯体轰然倒地,内脏混着污血淌了一地,腥臭气瞬间弥漫开来。
那矮胖子早已魂飞魄散,双腿软得站不起身,只能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指甲抠进泥土里,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他爬到中途,忽然撞在一双鞋上,僵硬地抬头,撞进一双燃着怒火的眸子——一个紫衣女子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我、我什么都没……没干……”他语无伦次地哀求,双手抖得像筛糠。
紫衣女子却未去管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走向裴婉君。不过两步的距离,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矮胖子的头颅滚落在地,脖颈处的血柱冲天而起,随后他的身躯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裴婉君吓得浑身筛糠,慌忙抓过被撕碎的衣襟掩住胸前,裸露的肌肤因恐惧而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紫衣女子解下自己的外袍,轻轻披在她身上,带着淡淡冷香的布料隔绝了外界的寒意。
裴婉君死死攥着衣袍边缘,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仿佛还未从这场恐惧与血腥的剧变中回过神。
“没事了,”女子的声音竟带着一丝暖意,她轻轻按住裴婉君颤抖的肩膀,指尖能感受到她骨骼的轻颤,“这几个畜生已经死了,娘子别怕。”
这时,一个黑衣男子匆匆奔来,目光扫过地上的三具尸体,眉头微蹙:“师妹,怎么回事?”
“我来时,这三人正对这位娘子施暴,”紫衣女子语气平淡,仿佛只是碾死了几只蝼蚁,“便顺手除了。”
黑衣男子了然点头。裴婉君混沌的意识稍稍回笼,眼角余光瞥见血泊中的阿翁,心脏骤然一紧,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指尖探到阿翁鼻下,早已没了气息,身体也开始变冷。她僵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
另一边,紫衣女子查看过阿婆的状况,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裴婉君又疯了似的爬到阿婆身边,阿婆圆睁的双眼里还凝固着惊恐与愤怒,她颤抖着伸手抚上阿婆冰冷的脸颊,喉咙里出破碎的呜咽:“阿婆……阿婆……”
她抱着阿婆渐渐冰冷的身体,裹紧了身上的紫衣,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依靠,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这孩子只是晕过去了,还有气。”黑衣男子检查过珠儿,出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悲恸。
裴婉君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在昏迷不醒的珠儿身上。那双眼眸中沉寂已久的角落,终于挣扎着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光,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男子见她踉跄着扑向珠儿,便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静静立在紫衣女子身侧,目光冷冽地注视着这一幕。
裴婉君颤抖着将珠儿揽入怀中,指尖抚过她的脸颊,唇瓣翕动着,一声声唤着:“珠儿……珠儿……”
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浓重的哽咽,在寂静的空气里碎裂成细屑,带着彻骨的寒意。
见珠儿没有反应,裴婉君将昏迷的珠儿紧紧搂在怀里。悲痛像潮水漫过心口,惊恐还攥着她的四肢,茫然更是让她辨不清方向,三股情绪拧成一团,化作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簌簌滚落,砸在珠儿的脸颊上。
就在此时,一道灰影自远处走来。来人是位五十许的男子。他刚一走近,那先前站着的男子与紫衣女子便如遭针扎般猛地站起,躬身行礼,“师父。”
灰袍男子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又落在裴婉君身上——她衣衫不整,肩头裹着件明显属于紫衣女子的外袍,遮掩着大片肌肤。
他眉头微蹙,心中已猜中七八分。待视线触及裴婉君的脸时,他瞳孔骤然一缩,脸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色,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快住手!”方才呼救的呼喊总算传进了村子。很快,手持扁担、镰刀、锄头的村民们蜂拥而至,喧闹的脚步声里还混着粗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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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们冲到田埂边,看清地上散落的残肢与血泊时,喧闹瞬间凝固。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喉咙紧,众人齐齐后退半步,几个年轻些的早已捂住嘴,脸色惨白,只差没当场吐出来。
为的中年男子强撑着稳住身子,他目光抖着扫过地上的尸体,认出了阿翁阿婆蜷曲的身影,又瞥见蹲在一旁的裴婉君——她怀里抱着珠儿,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像受惊的幼鹿,悲伤却又像化不开的墨。
再看站着的三人,两个年轻男女背上悬着的宝剑闪着寒光,显然不是寻常人。那身着灰袍的男子面色沉静如水,不见半分波澜,唯有双眼深处精光暗闪,仿佛能洞穿世事。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无需刻意张扬,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便自周身弥散开来,让人不自觉心生敬畏。
中年男子将锄头横在胸前,手心里全是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们是何人?怎敢在村里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还未有人回答,人群里突然挤出个中年妇人,正是妮子的阿娘。她顾不得地上的血腥,疯了似的扑到阿翁阿婆身边,手指刚触到冰冷的肌肤,眼泪就决了堤。
哭了半晌,她才瞥见裴婉君怀里的珠儿,连忙膝行过去,颤抖着摸向珠儿的脸颊——还是热的!再探向腕间,微弱却有力的脉搏正轻轻跳动。
她猛地松了口气,泪中带笑:“老天保佑!珠儿没事,珠儿还活着!”
旁边一个胆子稍大的年轻人壮着胆凑近,看清地上半个身躯的头颅,忽然朝中年男子喊道:“这不是吴六子那三个泼皮吗?”
众人闻言纷纷细看,果然认出是隔壁村有名的无赖,脸上的惊惧渐渐淡了些,看向三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中年男子理了理头绪,忙对村民们道:“先把尸体都抬回村里再说!”说罢转向灰袍男子,拱手作揖:“在下潘家湾村正。虽瞧着像是三位出手搭救,但出了人命……”
他瞥了眼仍在抖的裴婉君,续道:“事出突然,还请三位随我回村一趟,把详情说清,也好给官府一个交代。”
灰袍男子看了眼身旁的两个徒弟,又望向蜷缩在地上的裴婉君,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