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朝阳初升,江雾还未散尽,岸边已热闹起来。金色的光芒洒在湓浦口码头上,江面波光粼粼,映照着岸边依依惜别的人群。
赶早的旅人肩上扛着捆扎严实的行囊,手里提着包袱,在亲朋的簇拥下往客船走去。送别的人不住地叮嘱着“路上小心”“到了捎个信”,话语混着晨露的潮气,在码头上轻轻飘荡。
岸边的商贩们早已支起摊子,竹筐里码着热气腾腾的蒸糕、油饼,陶瓮里盛着熬得稠稠的小米粥,蒸腾的白雾裹着食物的香气,在冷冽的晨风中漫开。卖干粮的老汉正麻利地往油纸包里装着干粮,一边招呼着:“客官带些路上吃!顶饿!”挑着担子的小贩穿梭在人群里,吆喝声清亮:“刚出锅的热豆羹,豆饧,豆饴——”竹筷碰撞瓷碗的脆响、铜板叮当的落袋声,与码头的人声、水声交织在一起,把清晨的烟火气铺得满满当当。
青鸟、清韵代、王秀荷、王仙君,以及三十娘特意派来护送他们的樊铁生和石胜,皆已收拾妥当,站在船前。
前来相送的,是雪音、三十娘、桃儿,以及伤势未愈却仍坚持前来的柱子,还有一众随意楼的伙计们。白乐天与赵木陀亦立于岸边,拱手相送。
雪音先与清韵代执手相别,柔声道:“妹妹一路珍重,若有闲暇,记得往随意楼来信。”清韵代轻轻点头,眼中微有湿润。雪音又转向青鸟,语气虽淡,却透着关切:“青鸟,清韵代性子温婉,你可要好生照顾她,莫让她伤心难过。”青鸟郑重应下:“娘子放心,我自当尽心。”
三十娘上前,抬手替青鸟整了整衣襟,眼中既有责备,又有心疼:“你这孩子,出门在外,可不能再任性胡来,凡事多思量些。”青鸟微微一笑,温声道:“三十娘教诲,青鸟谨记。”
桃儿则拉着清韵代的手,故意提高声音道:“清韵代娘子,若是青鸟欺负你,你只管写信回随意楼来,我们定然替你教训他!”说罢,还朝青鸟冷哼一声,惹得众人莞尔。
柱子虽伤势未愈,却还是大步上前,拍了拍青鸟的肩膀,笑道:“青鸟兄弟,大伙儿都惦记着你,若有闲暇,可要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其他伙计们也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叮嘱着,青鸟一一拱手,郑重道:“诸位阿兄的情谊,青鸟铭记于心,他日必当再聚!”
白乐天上前一步,拱手道:“今朝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会,小友一路保重。”青鸟亦深深一揖,道:“江州之行,能与先生把酒言欢,又亲眼所见先生的传世之作,青鸟此生难忘。他日江湖再会,定与先生畅饮千杯!”
一旁的赵木陀虽未言语,也是拱手作揖向青鸟他们送行。
众人话别已毕,青鸟转身,带着清韵代等人登船。三十娘又对樊铁生和石胜叮嘱道:“你们二人一路多加小心,既要照顾好青鸟他们,也要顾好自己。”
两人拱手应下:“三十娘放心,我们定不负所托。”
船只缓缓离岸,青鸟等人立于船头,向岸上众人挥手作别。雪音、白乐天等人亦连连挥手,柱子更是朗声喊道:“青鸟兄弟,一路保重!”其他伙计们也纷纷高声附和,声音在江面上回荡,久久不散。
晨光洒落,船只缓缓驶离码头,岸上的人影渐渐化作模糊的轮廓。青鸟立于船头的人群前,望着三十娘抬手拭泪的模样,心中微动,思绪不由飘回昨夜——
烛火摇曳的厢房内,三十娘正低头整理行囊。青鸟轻叩门扉,踏入房中,犹豫片刻,终是开口:“三十娘,此去蜀地,路途遥远,我伤势未愈,若带上清韵代和王家姐弟,只怕……”
话音未落,三十娘已抬手止住他。她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锤:“青鸟,你以为我为何派铁生和石胜随你同行?”
青鸟一怔。
三十娘缓步走近,指尖轻点他的胸口:“若连三人的安危你都畏畏尾,那异域魔族之事,护佑苍生之责,你又如何担得起?”
青鸟心头一震,如遭雷击。他原只想着护清韵代等人周全,却未曾深思——若连眼前几人都无法坦然面对,又如何扛起更重的担子?
三十娘见他沉默,语气稍缓,却仍肃然:“江湖路远,艰险无数,你若遇事便退,如何对得起你师父的期望?如何对得起那些将性命托付于你的人?”
青鸟深吸一口气,垂道:“三十娘教训的是……是我思虑不周。”
三十娘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记住,真正的担当,不是避开风险,而是明知艰险,仍敢前行。”
——
江风拂面,将青鸟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微微侧,正对上清韵代望来的目光。她因离别而眉间含愁,可那双清澈的眸子却映着晨光,流露出掩不住的欣悦与期待。
青鸟心头一暖,不由朝她微微一笑。
清韵代似有所感,唇角轻扬,虽未言语,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水悠悠,船行渐远。青鸟望向远方,心中再无踌躇。
前路虽未知,但此刻,他已知晓——有些责任,必须扛起;有些人,值得同行。
另一边,让我们把目光转向群山环抱的盆地中,层层叠叠的梯田如碧绿的波浪,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农夫们弯腰弓背,在田间挥汗如雨,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紧贴在脊背上,又被炽热的阳光烤干,留下一圈圈泛白的盐渍。
偶尔有人直起腰来,捶打几下酸痛的脊背,仰头望一眼高悬的日头,用袖子抹去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喘几口粗气,便又俯下身去,粗糙的手指拨开泥土,继续劳作。
田埂上,几个总角之年的孩童正追逐嬉戏,赤脚踩过松软的泥土,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一旁的大人直起腰来,高声叮嘱:“慢些跑,莫要摔了!”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稍大些的孩子已懂得帮衬家里,小小的身影跟在大人身后,学着施肥、除草。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蛰得眼睛生疼,他们却只是用沾满泥巴的手背胡乱抹一把,眨眨酸涩的眼睛,继续埋头干活。
微风拂过,田里的庄稼轻轻摇曳,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希望。
一条山道在盆地间蜿蜒穿行,路面是泥石相混的质地,被经年累月的车轮碾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像大地皲裂的纹路,雨水冲刷后更显凹凸不平。
道旁的田垄里,三三两两的百姓正埋头耕耘。最显眼的是那块不大的瘦田,土色泛着浅黄,透着几分贫瘠。田埂边,两位白老人正挥汗劳作——老丈的背驼得厉害,仿佛一生都在向土地躬身,枯瘦如柴的手握着木瓢,颤巍巍地往庄稼根下撒着肥料,每一次抬手都带着沉重的迟滞。
一旁的老妇早已被岁月压得身形矮小,佝偻着背,几乎要贴到地面上。她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攥着小薅锄,艰难地弓着身子拔除杂草,银丝般的头被汗水濡湿,贴在布满皱纹的额角。风从山道上掠过,卷起些许尘土,落在他们单薄的衣衫上,与汗珠混在一起,在阳光下泛出细碎的光。
山道上,一名锦衣女子正步履蹒跚地挪动着脚步。她蓬头垢面,青丝散乱,丝间纠结着尘土与草屑垂在肩头;脸上蒙着厚厚的泥灰,几道血痕从额角延伸至下颌,像被风撕裂的蛛网;嘴唇干裂得泛起白皮,脖子还沾着些褐色的污渍。满身的疲惫几乎要将她压垮,可那双眼透过尘垢望向前方时,仍透着股执拗的光,依稀能窥见她原本温润秀丽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