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够审判他,他把名侦探道格拉斯和他的家人从海船上推进波涛汹涌的大海里,鲨鱼的利齿瞬间将他们撕碎把海面染成一片鲜红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天使来拯救这位好人,也没有魔鬼来拖自己下地狱。
当他倒卖人口的时候,那些像畜生一样被铁链锁着的人没有一个不怨毒地看着他的,于是呢,他们依旧是畜生,依旧像畜生一样生,像畜生一样死。
当他给黑警塞钱让他们随便抓一个人来顶罪的时候,那些人绞刑架上的灵魂应该早就见到了上帝吧,但是上帝看上去没有受理他们诉讼的任何迹象。
当然了,没有上帝,没有天使,也没有魔鬼。
这世界赢家通吃。
然而这个少女站在不远不近地地方,凝视着他,说他的灵魂低人一等。
他却没来由地升起了恐惧。
灵魂低人一等是什么重要的事么?不重要,除了她没人能看到灵魂的颜色。
那么他还在害怕什么呢?
“说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你杀死的人去哪里了?”卢纳慢条斯理地说,“比方说,去天堂之类的。”
“那么看来天堂生活不错,他们都原谅我了。”莫里亚蒂回答道。
“所以说没有天堂呀,”少女只是看着他,“他们都在你的灵魂上。”
“所以你的灵魂很重。”少女轻声说,“也很肮脏。”
“你就算拿到了弗雷的金杯,也无法缓和灵魂的焦渴症。”她说,“长命汤也只会让你疼痛,毕竟它要清洗污秽,对你来说,就像是用酸液烧掉一层皮层一样吧。”
她的态度极其宁静和安详,甚至像一个不卑不亢经验老道的售货员一样,耐心地解说着产品的功效,“你说,你真的还想要弗雷的金杯么?”
“我可没有打算使用。”莫里亚蒂说。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怎么就像受审的犯人一样完全失去了自主权,变成了那个少女在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这可相当不妙,他决定重新拿回主动权。
然而他发现,他左边的口袋,空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樨那的王钥不在那里了,整个口袋都变得空空如也。
这似乎并不出乎卢纳的意料。
“因为你落单了啊,詹姆斯莫里亚蒂先生。”卢纳说道,“人类之所以难以对付,因为他们团结,他们有很多,有人愿意为人付出,有人愿意爱你,他们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你之前也有一张属于自己的蜘蛛网,但是你现在好像害怕网把自己的脚也粘住。”卢纳说,“于是你就落单了,你为什么认为落单之后还能轻松打败我们呢?”
在日内瓦汇合的时候,他们就敲定了一个如果莫里亚蒂亲自来找弗雷的办法。
尽可能地击溃他的灵魂防线,让他恍惚和恐惧。
这样本来就很难被注意到的佩松,更是完全无法被察觉到了。
“弗雷可以拿上一半苹果。”福尔摩斯说道,“然后佩松拿上另一半,也不拘是苹果。”
“让瑞尔将苹果补完,这样佩松就可以到弗雷的附近了。”瑞尔打了个响指,一枚红苹果被他从中间分成了两半,他静静地看着灰瞳男人,继续说道,“然后佩松找到机会拿回樨那的王钥。”
“消失在人群中就好了。”瑞尔说道。
佩松对这个计划表示赞同。
“那么谁能伤害到莫里亚蒂的灵魂呢?”瑞尔问道,“莉莉丝,肯定不行,那个人对爱从来嗤之以鼻,哈尔芙和杜松?更不行,他认为美德是可以利用和践踏之物。”
“卢纳。”灰瞳男人弹了弹烟灰,言简意赅地说,“我建议让卢纳保护弗雷。”
瑞尔和佩松各自沉默了一会。
“嗯,您说的有道理。”瑞尔说道,“听上去您很相信卢纳。”
灰瞳男人没有说话。
莫里亚蒂在祂们最奈何不了的就是卢纳,他确信这一点,这个少女的意志从来比自己的还坚定,完全不容置喙的权力意志,对命运坦荡而光明的态度。
对于某些人可以从中汲取到力量。
而对某些人来说则是连灵魂都能灼伤的光线。
卢纳也不害怕任何东西。
就算再强大和丑恶的东西,似乎都完全不能引起她一星半点的恐惧和退却。
“我没有理由把世界和未来让给我所鄙视的元素。”少女平静地宣布道,“所以我为什么要对这些东西退避三舍呢?”
“因为它们毁灭起来没有美好的,柔软的那些那么容易么?”她嗤笑了一声,“那很好,我本来也不喜欢做太容易的事。”
“正好,”她说道,“我也有一些问题想问詹姆斯莫里亚蒂。”
老教授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脸上明显蒙上了一层阴霾,“所以这就是你们的计策吗?”他问道,“你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你的同伴行窃?”
“没有啊。”卢纳说道,“就算这个东西暂时在你的口袋里,你和我们并非同类,难道你们人类觉得从鸟窝里捡回丢失的珠宝也是一种需要判刑的行窃么?”
莫里亚蒂的瞳孔扩张了一瞬。
卢纳,这面目模糊生命短促的第十三王,他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和文献来了解,他本来以为是个可悲的柔弱的充作被牺牲的圣女的角色。
“说起来,詹姆斯莫里亚蒂。”卢纳问道,“你从没有后悔做罪人么?”
她问的很认真,她异色的眼睛直视着他的脸。透过他的皮囊看着他的灵魂,直视着那些脏污与血渍。
“那我更好奇,被我杀死,死无葬身之地,没有生前的好处也没有死后的声名的那些人后不后悔做好人。”莫里亚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