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纳的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丝毫不像一个刚刚观看了一场极致的犯罪恐怖片的小女孩。
她降生于此世不过十余年,本应是个不折不扣的未成年女孩。
但是她的目光冰冷而凛冽,近乎于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你不害怕吗?”莫里亚蒂饶有兴致地问道,“对于我的人生和我能做到的事?”
“为什么要害怕罪人呢?”卢纳平静地回答道,“罪人不是理应获得更少的生存权么?罪人当然是低我等一档的东西了,所以有生物会害怕比自己低一档的东西么?”
莫里亚蒂闻言短促的笑了一下,只能说不愧是福尔摩斯的朋友,这个女孩的尖酸刻薄比那个令人讨厌的灰瞳男人甚至更上一层楼。
当然,对卢纳来说,这并非刻薄,她认为自己在陈述事实。
她谨慎地盯着那个中年男人,手放在裙子的口袋里,握着她的王钥,她现在需要保护弗雷。
莫里亚蒂亲自来找她,的确从来都有这个可能性,毕竟托戈尔德的王钥的福,他不敢信任自己的杀手们了,现在尼伯龙根的指环不知所踪,他担心它落在自己的手下兜里,而他的手下也觉得他是不是悄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戈尔德的确是他们最强大的守卫者。
所以莫里亚蒂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但是他对付某些古神也是绰绰有余。
比方说弗雷。
丰饶之王弗雷。
被人类杀死次数最多的王,最深居简出的王,如今正暴露在他的面前。
弗雷的王钥,是一枚金杯,老者穿着宽大的袍子,自然也看不出他的身上是否带着那枚王钥了。
这个少女挡他们之间,这并无用处,莫里亚蒂想,他只要用樨那的王钥将他们两个的位置对换,然后再用福尔摩斯曾去过的那个金字塔里的黑色匕首杀死弗雷,从他的身上搜走王钥就好了。
他虽然年过半百,但是并不疏于保养锻炼,他相信这一套能顺利地做到。
“你左边口袋里有东西。”卢纳淡淡地说,“我看到了闪光,”她说,“大概是樨那的王钥吧。”
“你不该用的。”她波澜不惊地说,“人类自有人类的奇迹与丰饶,而且弗雷说,奉献者得丰饶,掠夺者终贫瘠。”
“听樨那说,他的王钥好像不是你通过奉献得到的。”卢纳说,她始终没什么神色和语气,这样从来自诩对表情与心理体察入微的莫里亚蒂感到了一种失控。
他没法分析这个少女。
因为她好像只是个空瓶子。
或者一把钥匙。
她将自己全身心地奉献给了什么东西。
莫里亚蒂知道当然有这种生物,但是他不是,而他除了毁灭,也没有任何办法操纵这种生物。
“樨那很伤心。”卢纳继续说道。
樨那很伤心这件事很重要么,莫里亚蒂甚至感到了几分荒诞的好笑,你们的安全和计划都在被威胁,你还关心樨那伤不伤心吗?
“但是他不会怪人类的。”卢纳补充道,“所以樨那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弗雷也是。”卢纳说,“他从古至今,在人类需要长命汤的时候,只要诚恳地对他请求,他没有不满足的。”
“他虽然被人类伤害了很多很多次,但是他始终愿意再信任一次。”卢纳轻声说,“所以他们这种类型,在你的眼里就只是,比较好杀么?”
“难道不是难能可贵么?”她说,“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对戈尔德表现出对态度和对弗雷表现出的态度,戈尔德只能伤害你,弗雷可以帮助你。”
“但是你对戈尔德敬畏,不敢伤害她一分一毫,对弗雷则恨不得挫骨扬灰。”卢纳认真地说,“所以综合来说,你是个很恶劣的,且不明智的人。”
莫里亚蒂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了几分战栗。
这就是审判的感觉么,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也渗了些冷汗出来。
他并不信教,但是他也幼年的时候也曾被家人带去听讲经。
神父站在高高的讲台上,玫瑰窗把自讨苦吃的圣人的身型映在地上,他能敏锐地分辨出每个人身上的香水价格高低,衣料和剪裁是廉价还是高贵。
但是他对经文并不感兴趣。
“主的审判马上降临。”
一句讲经蓦地闯进了他的耳朵。
他猛地抬起了头,灰色的耶稣一脸愁容地被钉在十字架上,俯瞰着他,而四周的玫瑰窗上的故事似乎都活动了起来,他们讲述着美德终将得到回报,恶行终将收到惩罚的老生常谈的已经吓不到任何人的古早故事。
但是他感觉他的心脏像是被重锤擂了一下。
他知道,什么都可以买到,如果他有钱,他甚至可以让这个神父在讲经堂里出演活春宫给他看。
所以主的审判即将降临不过是一句威胁世人的空话,他想,但是穹顶之上,却似乎裂开了一只眼睛,在凝视着,在凝视着所有的世人。
他在后来的神秘学研究中看到了所谓的终焉之日的说法,然而那个时候,他并未想起幼时这次来路不明的悸动,因为他已经了解了背后的原理。
人类会迈进新世界,怪异也是。
那么在这转折点,会有无数的机会和机遇,如果他乘势抓住,尽可能地多抓一点。
他会成为新世界最顶层的那一批人。
如果书上所记载的关于神秘学能做到的事都是真的,这份在食物链顶层作威作福的快乐甚至可以持续到永远。
这是他应得的,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聪明,都富有胆略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