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遁入识海,来到陈悬圃的冰宫之中,不曾站稳就已经折下一枚冰凌,嚼碎后生生咽下。
寒意掩藏了他身上的魔气,识海外的沈列星什么也没发现。
他原本还在赌气,可钟情忽然身子一软跌过来,他什么也来不及想,双手被绑住,便赶紧屈膝护住怀里人身体。
钟情浑身发冷。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不爱冰雪的魔修,明知雪原可以藏匿魔气,减少被正道讨伐的风险,却怎么也不肯将魔宫搬到极寒之地。
魔修想要修炼魔功,总得献祭些什么来交换一日千里的修炼速度。
钟情交换的是“感知”。
除了双眼还能看见颜色,他的双耳不辨五音,天籁神曲在他听来也只是一串呕哑嘲哳的噪音。
他的舌头尝不出味道,曾经饮下的那些香茶、吃下的那些甜糕,与白水泥巴没有区别。他连“渴”的感觉都没有,自然也无从感知“解渴”的快乐。
他的皮肤也感受不到温暖。
火焰无法带给他温度,冰雪却能成倍地冻伤他。
他曾经以为保留辨色的能力是上天对他眷顾,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又一次嘲讽——他的确还能分辨颜色,也有自己喜欢的颜色,却受困于自己,不敢表露出对艳色的喜好,成日自欺欺人,与素色为伴。
但这却是魔修们最常用来献祭的东西——
失去“感知”后,便失去了作为人所有获得正面情绪的手段。从此以后他们的生命中除了修炼,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痛苦、愤怒、仇恨……
直到被折磨得发疯,在癫狂中自杀,或是被杀。
但像这样没有一日安宁地活着……
这怎么能不疯?
这怎么会不是横死?
昏昏沉沉之中,钟情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火焰滔天的夜晚。
城墙上的匾额冒着火光坠落,城中无数哀嚎与咒骂夹杂,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如此清晰、熟悉。
炉鼎们从城中走出,互相扶持着离开这个人间炼狱,路过钟情时纷纷轻行一礼。
那时钟情微笑看着他们,自信来日之路一定远胜从前。
可现在他却动摇了。
这些逃离的炉鼎们,有多少人像他一样,曾经只是一介凡人,只因貌美和体质才被掳到修真界来?
又有多少人像他一样,在见到修士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无所不为之后,也生出修道的想法,却因正道排斥,只能献祭入魔,然后被命运的剧本编写成正道修士获取功德的一枚垫脚石?
尘归尘,土归土,他只求安宁,只求善终,为什么也会那么难?
钟情的身体越来越冷,沈列星赶忙凑近,运起清气,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但清气逸散出去后却不肯靠近怀里人的身体,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沈列星不得法,轻道一声:
“得罪了。”
然后低头凑过去,双唇贴上钟情的下巴。
唇下宛宛中,乃承浆穴,从这里引渡灵气最为快速高效。
清气进入穴位的那一瞬间,钟情睁开眼睛。
他已经快冷得失去理智了,不满足这样隔了一层的引渡方式,被疼痛催促着抱住面前人的脑袋,全无理智也毫无章法地吻着那张嘴唇,试图吮出更多的温暖。
沈列星直接傻了。
他瞪大眼睛,一动不敢动,任由那条灵巧的舌头在他嘴里掠夺着。
掌心下的身体如此乖巧,无论怎么噬咬夺取,都安静地承受着。
钟情在某一刻以为自己真的又回到了炉鼎城,但他不再是炉鼎,而是享用炉鼎的人——因为他成了那个唯一得利的人。
清气源源不断进入钟情身体,被久违的温暖包裹着,他终于恢复几分清醒。
一睁眼就看见面前脸红得像大虾似的沈列星,他稍稍一顿,拉开距离。
沈列星根本不敢看他,被绑着的双手都在发抖。
钟情静静地端详着他,仿佛他们第一次相见。
难怪修真界这般需要炉鼎,即使正道修士以情欲为耻,那些名门大族也会在私下底豢养炉鼎。就算有人的确洁身自好不屑靠炉鼎修炼,可与道侣双修不也一样吗?
不,的确不一样。
双修之术,双方都可以受益。就算是捷径,那也是天道都认可的捷径。
良久,钟情终于开口发问:
“沈列星,我记得你有一本双修的功法?”
沈列星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了。
他屏住呼吸,微微点头:“嗯。”
钟情直接上去翻他衣襟里的乾坤囊,然后在衣衫凌乱、胸膛半露、眼神乱飞的沈列星面前一坐,面不改色将书翻开。
他随手翻到一页:“这个姿势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