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旁边假装路人的江浸月终于再看不下去,她扯着宋朝雨的袖子站稳了,再轻飘飘一瞥,驴子登时乖乖走开。
“你改名叫识相得了,”宋朝雨弹着它耳朵,“怎么能欠成这样?都说坐骑随主,你却同我没半分相似,真叫人痛心疾首!”
“废话少说啊,”江浸月顿了顿,转身向宋朝晖颔首,恭敬道,“……兄长。”
宋朝晖露出笑。
“大半年未见,辛苦你陪这混小子到处跑。”宋朝晖说,“听闻你们已经快将巡南府走遍了?”
“是。”江浸月也笑,自怀中摸出卷轴来,“这画图的法子,是王爷身边近卫卫蛰所授,实在大有裨益。我与朝雨已将瓷州各山寻尽,重绘川流图。”
宋朝雨扶正簪子,补充道:“那瓷州群山中,有盗采私辟石灰矿之事,可当地官商相互袒护,好悬没给我俩揍一顿!我与浸月此行衍都,也想着正式向吏部上揭此事,交由陛下处理。”
宋朝晖神色一凛。
“出门在外,保全自身才最要紧。”宋朝晖放缓语气,“你二人回京,可曾途经长赫城?”
“去了。”宋朝雨连忙道,“那城南贡院虽然仍在搭建尚未竣工,但已经可见气派宽敞!哥,那是你主理的工程吧?”
“是。”宋朝晖微微一笑,“这么上心,不若亲自来考上一场,感受感受?”
宋朝雨平生最厌恶“考试”二字,一听这话,当即骑上识途溜了。江浸月没追他,同宋朝晖共回宋府,聊了好些江州花朝城中事。
一路说说笑笑,就回到家中。
一墙之隔的温府同样热闹。廊上紫藤遍开,廊下彩结也高挂,司珹又短暂搬回小阁楼,恍如旧年时。
瑄王自从回家后,再没留宿过皇宫——依《大景律》,新人结亲前,彼此不应见,应待“亲迎”时,方可再重逢。
靖昭帝勤于朝政,瑄王也勉于国事,双方朝会相见避无可避,可司珹一旦迈出金銮殿就出宫,片刻也不耽误。季邈派来安平邀了好几回,只捉到司珹马车的辙印。
可望不可得。
偏生司珹来去自如,面上也毫无异样。他议朝事,禀公文,样样合礼样样妥帖,叫季邈根本没法挑出错将人留下。八月中他俩只见于人前,严格以君臣之礼相待,这事儿传到醉月楼,就又衍作新本中美谈。
是日司珹又下朝,随群臣一起退出金銮殿。临行他瞥了眼身后,竟没见着紧赶慢赶的安平,一时有点不习惯。可他随即就上轿,很快回到温府。
难得清闲,他午后便同舅舅对弈,二人聊了好些话,待到日沉西山共用晚膳后,司珹方才回到阁楼中。
喜服已经制好,被他妥帖挂在木拖上,单置于衣帽间内。司珹又不知不觉推门而入,摩挲着织金朱红绸面。
他知道季邈也有一套。
二人喜服样式肖似,均是上衣下裳,交领右衽,不过司珹这套的腰身收得更紧些。
司珹待了许久,直至夜幕四合、枝灯将尽后,方才关门而出,可他才刚至屏风后,便听窗边有异响。
司珹神色骤变,当即跨行而出:“何人胆敢……”
他就同季邈对了个正着。
靖昭帝今日着夜行衣,墙翻得干礼利落,熟练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当年。司珹盯着他,像是信又不信,半晌笑了一声。
“季寻洲,”司珹说,“做皇帝的人了,就这点出……唔。”
他话未尽,就被季邈吃掉了未尽的最后一个字。他们太久没亲昵了,这吻来势汹汹,叫司珹腰眼都发麻。
良久之后二人分开,俱是气喘吁吁,季邈帮他拨开湿发,深吸一口气道:“司折玉,你好狠的心。”
“三个月而已,再有半月就成婚了。”司珹听着彼此紊乱的心跳,抵着季邈的鼻尖蹭了蹭,“陛下连这也忍不了?”
季邈咬住他耳廓,犬齿磨了磨。在司珹呼吸的骤变间,将他拦腰打横抱起,幽怨地说。
“朕快憋死了。”
***
枝灯燃尽后,浴房水声才响起。司珹沉在浴桶里打着盹,亲身体会到季邈所言非虚。
但他被净裹回榻上后就能睡,季邈还得马不停蹄地再翻回去。
整夜没合眼。第二日瑄王缺了早朝,靖昭帝却容光焕发,只是领口拉得格外高。
瑄王又缺了一次早朝。
好在九月初八伊始,早朝便将会暂停五日。满朝文武休沐半天后,便到了君王大婚的良辰吉时。
是日秋高云淡、惠风和畅。天光方才攀过脊兽,仪仗队便自宫门中整齐而出。
第一天依制应是“纳采问名”,原本当由礼部尚书坐礼舆,携聘礼往新娘府中去。可这礼数到底最适用于男婚女嫁,大景男子明媒正娶男妻的实在寥寥,民间男子间偶有结亲,也只是潦草入门,没什么既定的礼数。
从前大景帝王纳男妃,并未严格遵循纳女妃时候的礼程。是以此次大婚,也十分特殊。
没有八抬大轿端着的礼部尚书。高头大马上,红衣束冠的天子英姿飒爽、风仪端方,要亲自送聘礼至国公府,再亲自授予瑄王金印、迎其共赴太庙祭祖。
迎亲队随在季邈身后,穿行整个衍都城。此次天家婚礼,比前朝宁王婚时热闹许多,几乎所有百姓都被勾出了家门,前来见证这桩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