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灵堂魅影烛泪凝
寅初时分,荣禧堂已白漫漫一片。素幡垂落如僵死的蝶翼,纸钱灰烬在穿堂风里打着旋儿,沾上黛玉月白麻衣的袖口。她跪在灵床右侧的蒲团上,身姿挺得笔直,却似一张绷紧的弓弦,随时要断裂开来。指尖抚过贾母冰冷的手背,那无名指内侧的蛊虫咬痕已呈青黑,蜿蜒如毒蛇盘踞。
“林丫头节哀,”邢夫人用帕子压着眼角,声音干涩无泪,“老太太去得突然,这后头一应大事,还得靠你们小辈撑着。”她目光扫过黛玉苍白的脸,又迅移开,落在对面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一身缟素,捻着佛珠的手却异常稳当,只眼底深处藏着惊涛骇浪。她身旁的王熙凤一身重孝,鬓边那点金菊胎记被厚厚一层铅粉遮掩,却依旧透出隐隐轮廓。她正低声吩咐着赖大家的:“……库房里的冰再多备些,天儿眼见着热了,停灵的日子短不了。各府吊唁的帖子,照着旧例加三成预备,宁府那边,尤大奶奶怕是撑不住场面,你亲自去盯着。”
赖大家的喏喏应着,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瞟向黛玉。灵堂烛火摇曳,将那姑娘的影子投在素幔上,伶仃得让人心惊。紫鹃捧着一碗参汤,小心翼翼地跪在黛玉身侧:“姑娘,好歹进一口,您昨夜到现在水米未沾……”话音未落,灵堂外忽起一阵喧哗。
“不好了!西角门……西角门闹鬼了!”一个小丫头连滚爬爬地扑进来,脸无人色,指着外面语无伦次,“白影子……飘着……还有……还有哭声!”
堂内顿时死寂。王夫人捻佛珠的手一顿,王熙凤柳眉倒竖,厉声喝道:“混账东西!老太太灵前也敢胡吣!惊扰了亡灵,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她转向赖大家的,“还不把这失心疯的拖下去!”
“慢着。”一直沉默的黛玉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棱坠地,刺破灵堂压抑的嗡鸣。她缓缓站起身,月白麻衣的下摆拂过冰冷的地砖。“我去看看。”
“林丫头!”王夫人终于出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这等无稽之谈,自有下人去料理,你……”
黛玉已径直向外走去。紫鹃慌忙放下参汤跟上。宝玉不知何时也到了堂外,麒麟剑并未佩在身上,只一身素服,面色沉凝如水,迎上黛玉的目光,微微颔。两人并肩穿过回廊,将身后灵堂里各色目光与低语尽数抛却。
西角门附近已聚了些胆大的婆子小厮,个个面如土色。门洞内光线昏暗,冷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纸灰。黛玉目光如电,扫过青石地面——几处不起眼的湿痕,带着淡淡的土腥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金菊冷香。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湿泥旁的粉末,细如尘埃,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靛蓝。
“不是鬼,”宝玉在她身侧低语,目光锐利地投向角门上方那半朽的雕花木棂,“是有人故意撒的‘鬼见愁’,混了金菊粉,沾水气便显蓝光,夜里瞧去如同磷火。”他示意黛玉看木棂上一处新鲜的刮痕,“绳子勒过的印子。有人吊了浸过药粉的白布在这里,风一吹,布飘人哭,药粉遇湿气显形,再收走布匹,便只留下‘鬼影’和‘鬼哭’的痕迹。”
黛玉指尖的靛蓝粉末被风卷走,她望着那刮痕,声音冷得掉冰渣:“调虎离山。灵堂那边,怕是要生变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荣禧堂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黎明前最浓的黑暗!
第二折密室深藏血账翻
那声尖叫来自贾母生前所居的套间暖阁。
当黛玉、宝玉带着人赶回时,暖阁外已乱作一团。琥珀瘫软在地,面无人色,手指着虚掩的房门,抖得说不出话。王夫人由玉钏儿搀着站在几步开外,脸色煞白。王熙凤强作镇定,指挥着婆子:“都别慌!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门被推开。一股浓重的尘土混合着陈年檀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暖阁西墙,原本摆放着紫檀木多宝格的地方,赫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那多宝格竟是一道设计精巧的暗门,此刻歪斜地移开半尺,露出内里幽深。地上散落着几件从多宝格上震落的古玩碎片,一只摔碎的青玉香炉旁,跪伏着一个瑟瑟抖的小丫头,正是贾母院里的粗使丫鬟小吉祥。
“奴婢……奴婢只是进来添灯油,”小吉祥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不小心……碰倒了这青玉炉,砸在那多宝格脚上……谁知……谁知这墙就……就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黑洞洞的入口。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随即厉声道:“定是这毛手毛脚的丫头触动了什么机关!来人,把她带下去!”两个婆子立刻上前要拖人。
“且慢。”宝玉一步上前,挡在小吉祥身前,目光如炬扫过那暗门边缘,“这机关绝非无意触碰能开启。你们看,”他指向多宝格底座与地面连接处一道极细微的、新近摩擦的痕迹,“有人动过手脚,让机关变得异常灵敏。青玉炉落地震动,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视线转向王熙凤腰间那条九鸾金带,带扣处菊花纹路繁复,中心花蕊位置有一道极小的凸起,此刻正对着暗门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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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下意识地用手掩住带扣,脸上血色褪尽。
黛玉已走到暗门边,接过紫鹃递来的烛台。昏黄的光探入洞口,照亮下方狭窄陡峭的石阶,盘旋向下,深不见底,只有阴冷潮湿的气息不断涌出。“下去看看。”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宝玉点头,率先接过烛台,侧身护在黛玉身前,拾级而下。王夫人嘴唇翕动,终究没敢阻拦。王熙凤攥紧了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石阶不长,尽头是一间不过丈许见方的斗室。烛火摇曳,映出四壁空荡,唯室中一张黑漆木案,案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几摞厚厚的账簿。账簿封面是普通的蓝布,无字。黛玉拿起最上面一册,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楷,记录的却非寻常家用开支。
“景泰三年冬,腊月初七,收薛记洋行‘茶礼’纹银万两,兑扬州通宝钱庄票号……”
“景泰四年春,三月初九,付‘西海沿子’采办‘冷香丸’主料款,纹银壹万伍仟两……”
“景泰五年秋,九月初三,支‘金菊盟右使年奉’,赤金五百两……”
一条条,一桩桩,触目惊心!时间跨度竟达二十余年,数额之巨,令人咋舌。银钱往来,大多指向薛家,尤其是薛记洋行。其中更夹杂着“金菊盟”、“人牲采办”、“矿脉转运”等字眼,字字如刀,直刺人心。
黛玉翻到一页,指尖骤然顿住。那页抬头赫然写着:“甄家善后及孪生女婴安置支用细录”。下面清晰地列着:
“付稳婆封口银,百两。”
“付甄府旧仆遣散及‘病殁’抚恤,陆千两。”
“购金陵城外静心庵寄养双生女婴之一(名唤如雪),年例供奉纹银壹仟两……”
“另,付‘金菊盟’秘术‘替身傀儡’制作定金(宝钗替身),纹银壹万两……”
烛火在黛玉手中猛地一颤,昏黄的光晕在她脸上跳动,映出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寒冰碎裂,翻涌起滔天的悲恸与彻骨的恨意。原来母亲口中那个“体弱早夭”的妹妹如雪,竟是被贾母和这金菊盟生生拆散,囚禁于尼庵!而薛宝钗,不过是用她甄家银钱堆砌出的一个昂贵替身!
宝玉的目光也死死钉在那行“宝钗替身”上,他猛地抓过另一本账簿,急翻找,终于在一页停下,指着其中一行,声音嘶哑:“你看这里!‘景泰六年,移通灵宝玉灵性入替身傀儡主魂,耗用玄冰血引(取自林黛玉胞妹如雪),致其气血两亏,病笃垂危’……”他抬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痛楚,“原来……原来妹妹病重,竟是他们为完成宝钗这个傀儡,生生抽干了她的心头血!”
黛玉的身子晃了晃,紫鹃连忙扶住。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只剩下焚尽一切的冰冷死寂。她轻轻拂开紫鹃的手,拿起那本记录着妹妹如雪命运的账簿,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要压住那里汹涌欲出的血泪。
“原来我们早就是孤儿。”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回荡在冰冷的斗室,撞在石壁上,出空洞的回响。
第三折九鸾带扣启沉冤
当黛玉捧着那几本足以掀翻整个贾府的账簿回到地面时,暖阁里死一般的寂静。烛光下,账簿蓝布封皮映着众人惨白的脸,如同催命的符咒。
王夫人身形一晃,若非玉钏儿死死搀扶,几乎要栽倒在地,她死死盯着黛玉手中的账簿,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邢夫人惊疑不定,看看账簿,又看看面无人色的王熙凤,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王熙凤是反应最快的一个。她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瞬间堆砌起悲愤与惊诧,一步上前,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却直指地上的小吉祥:“好个刁钻的奴才!定是受人指使,故意撞破机关,栽赃陷害!老太太尸骨未寒,就有人迫不及待要往她老人家身上泼脏水吗?”她目光如刀,狠狠剜向黛玉,“林姑娘,你拿着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意欲何为?莫非要搅得老太太不得安宁,让整个贾府为你林家陪葬不成?”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分量极重。几个原本惊疑的婆子也露出了犹疑之色,看向黛玉的目光复杂起来。
黛玉迎着她淬毒般的目光,神色未变,只将手中那本记录“甄家善后”的账簿翻开,声音清冷如碎玉:“琏二奶奶口口声声栽赃陷害,却不知这账簿上,白纸黑字,有你王家的印鉴!”她指尖点在一处墨迹旁一个清晰的、小小的葫芦形押记上,“这‘葫芦’记,是当年金陵王家内库专用的私印,外祖母仙逝前曾给我看过图样。琏二奶奶,这印,你认得吧?”
王熙凤瞳孔骤缩,那葫芦印她如何不认得?那是她父亲王子腾早年掌管王家内务时用过的私印!她万没想到这陈年旧账里竟还留着如此致命的痕迹!
“至于栽赃陷害……”黛玉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转向王熙凤腰间那条光华夺目的九鸾金带,带扣上菊花纹路层层叠叠,中心花蕊处那点小小的凸起在烛光下异常醒目。“方才机关灵敏异常,宝玉已看出是人为所致。而这开启密室的真正机括,”她一字一顿,目光如冰锥刺向王熙凤,“就在琏二奶奶你这金带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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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金带扣上。王熙凤下意识后退一步,手紧紧护住带扣,色厉内荏:“你……你血口喷人!这带扣是薛姨妈所赠,能有什么机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