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与命运的巨大圆盘在这一刻开始转动,顾行驰似乎听到了轰然一声巨响,但山林内一片寂静,只有枝叶摇摆发出的沙沙之声。他感觉到头顶顾勤锋的手掌变轻变远,便闭上眼更加用力地埋头,蜷缩进十数年前的怀抱中。
雨渐渐停了。
顾行驰睁开眼,看到白玉京熟睡的脸。
他静静看了好一会,慢慢地挪动身体,额头抵在了白玉京的肩头。他的呼吸很自然,没有任何从回溯中脱离出的悲苦酸涩,但即使是这样,白玉京却依旧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还没睁眼,手臂便先一步抬起,存在某种肌肉记忆一般将顾行驰卷进怀里:“怎么醒了?”
顾行驰贴在他怀里,轻轻吸了口气:“梦到我小叔了。”
白玉京闻言低头看着他,好几秒也不说话。顾行驰和他对视着,没一会就撑不住笑了:“怎么不说话?光看我做什么?”
白玉京就低下头去,鼻尖轻轻拱着蹭着顾行驰的脸颊,像安慰,也像某种撒娇的动物:“我以为是你有话要对我说的。”
要说些什么吗?顾行驰也不知道。
他正在行进的这条时间线上,和顾勤锋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但在无数条其他时间轴中,他们还会无数次相逢。
顾勤锋说得对,那不是告别,而是初见。
他们还会相逢,千千万万次。
“我订了三天后的机票,”顾行驰往白玉京怀里拱了拱,“该回家了。”
白玉京自然没有异议,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好。
“还有你的体检报告明天就能出来了,我们明天去医院。”顾行驰闭着眼,含糊着声音。
白玉京身上的红斑已经完全消失,虫人化看似也已经彻底结束,但顾行驰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更何况在虫人异变之前白玉京是有白化病这一病症的,他必须要确保现在白玉京的身体状态,是否已经和常人无异。
白玉京低头亲亲他:“都听你的,睡吧。”
顾行驰闷闷地嗯了声,几秒后忽然又开口:“等天气暖和一点,我们再去趟特尼格尔吧。”
白玉京有些意外:“要去确认何十五的死亡吗?”
“不,当然不是。”
顾行驰又回忆起那场大雪,何十五一个人站在雪中,十数年,好孤独。
“只是去看看,看看墓碑有没有被风雪吹倒,看看杂草会不会已经长得很高。”
他不会想知道那方坟墓中有没有人沉眠,他只期待着未来某一天的重逢。
隔天两人前往医院拿到了白玉京的体检报告,别说重大疾病,就是连点血压体脂的小毛病都没有,一头白发彻底变作时髦的个性发色,就连医生看了都说小伙身体好发质也不错。
倒是顾行驰还稍有些营养不良,白玉京对着医院给的食谱沉思半晌,严肃地把兴致勃勃要去吃肯德基的顾行驰拽回来,并通知今天午餐改为海鲜小米粥和老母鸡糁汤。
顾行驰哀叫一声:“凭什么啊?我不想喝个水饱!”
白玉京继续翻食谱小册子:“那就再加一道胡萝卜鸡蛋煎饼。”
小顾生气,小顾愤怒,小顾闷头就走!
白玉京把炸毛小狗抱回来顺毛亲亲,小声引诱:“按食谱听话吃饭的话,晚上我给你穿你想看的那套银色胸链和腰链……”
顾行驰脚步缓缓刹停,转过身看着白玉京,眼睛亮亮的:“那还要戴那个白色的小猫耳朵!”
白玉京毫不犹豫:“可以。”
吃了一整天健康饭的顾行驰就盼着晚上这一顿大餐了。到晚上不用白玉京催便早早洗完澡上床,裹着被子盯着浴室,目光一瞬不错地等白玉京出来。
浴室里水声一停,顾行驰抿了抿唇。
毛巾窸窸窣窣的擦拭声,顾行驰喉结微微滚动。
链条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顾行驰忍耐不住侧身拉开抽屉拿油。
浴室门终于打开,白玉京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几根银色链条横绕在赤裸的腰腹间,圆环样式的银扣挂在胸前,每走一步都在灯光下反射出柔和却又夺目的光彩。
白玉京肤色雪白,配上银链,色情意味不浓,反倒有几分圣洁味道,好似远古时期向神明发出祈求,从而甘愿献祭自我的祭司。
他膝盖跪上床面,缓慢膝行至顾行驰身边,抬手指尖点在顾行驰的眉心间,笑意盈盈:“傻了?”
顾行驰这才回过神,还没说话,鼻腔先是一热。
他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