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工山的筹建,如同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了木锦之的肩上。
选址、规划、营建,每一项都需要她亲自过问、拍板。图纸堆满了书案,预算清单看得她眼花缭乱。
更别提那至关重要的铁匠选拔——陌刀的锻造工艺是核心机密,选人不仅要看手艺精湛,更要考察家世清白、为人可靠。
每一个候选匠人的资料,她都要亲自翻阅,与曹尚书、燕清反复商议。
选定之后,如何安置其家属,使之安心在山中效力,又是一项繁琐而必须谨慎处理的工作:是集中安置在靠近神工山的村落,还是给予丰厚安家费让其留在原籍?
不同的选择牵涉到后续的管理、保密和人心安抚,桩桩件件都需她费神思量。
这还不算完。
工部原有的几个因她而建的工坊——造纸、印刷、玻璃、琉璃等也不能撒手不管。
定期巡视、查看进度、核验账目、处理突状况……这些日常事务如同无数细碎的藤蔓,缠绕着她本就不多的精力。
偏偏在这焦头烂额之际,顶头上司曹元弋曹尚书还时不时把她叫去“叙话”。
老尚书端坐案后,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状似无意地提起,“木侍郎啊,这陌刀确是神兵……不过嘛,战场之上,兵器种类繁多,不知你对其他方面,比如强弓劲弩,或是更便于携带的近身利器,可还有什么想法?”
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探究。木锦之只能打起精神应付,既要表现出勤于思考,又不能把尚未成熟或过于惊世骇俗的念头轻易抛出,每次从尚书值房出来,都觉得脑细胞又死了一大片。
木锦之感觉自己像一只被不断抽打的陀螺,连轴转得快要散架。
案牍劳形,心力交瘁,眼底下的乌青用脂粉都快盖不住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沐日,她几乎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只想与周公畅谈个昏天黑地。
然而,美梦总是易碎。
“伯爷,东宫来人了。”
管家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这管家是钱晓晓前几日从牙人手下买的,经过他的规培后,如今正式代替他帮助木锦之处理一些前院的事情。
主要也是待人接客一事,旁的包括账册和下人,还有由钱晓晓主管着。
木锦之猛地从迷糊中惊醒,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瞬间冲上头顶,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心里早已是万马奔腾、弹幕横飞。
休沐!
休沐懂不懂!
老娘好不容易盼来这一天。
东宫,又是上官景逸,她是不休息吗?
都当了太女殿下了,您就不能让臣喘口气吗?
然而,所有的咆哮在心里完成。
最终只化作唇边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起身后脸上瞬间恢复的平静无波。
“知道了,请人到前厅奉茶,我稍后便来。”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再不满,东宫就是东宫,太女就是太女。
凰权至上的时代,这一趟她就是困得要昏睡过去,也得先爬到东宫见了太女。
“唉~”
认命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木锦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主院。
她没穿繁复的朝服,只选了一身相对正式、面料挺括的黛青色锦袍,腰间束着素色玉带,既不失礼数,又比全套官服轻便些。
简单挽了个利落的髻,簪上一支素银簪子,便算是收拾妥当。
“木雁,备车。”
她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马车早已在东宫宫人的车驾旁等候。
木锦之登上自家那辆不算豪华但还算舒适的青帷马车,木雁熟练地驾车跟在东宫那辆规制更高、装饰更显赫的马车之后。
车轮碾过京都清晨的石板路,出单调而规律的“咯噔”声。
车厢随着路面微微摇晃,如同一个巨大的摇篮。
木锦之靠在软垫上,本想闭目养神,奈何连日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加上这规律的晃动,竟让她昏昏沉沉,意识在清醒与迷糊的边缘挣扎。
窗外市井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水幕,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