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来——郑商鸣。”新皇道:“朕重新认识了你。你父亲把你教得很好,你们郑氏忠君体国,实乃百官表率。北衙事琐而繁,权轻责重,情急之中无可替者,你为国家再主持几天,三日之内,朕再给你答复,可好?”
郑商鸣有一种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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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父亲之忠,誓报先君之德,却感到自己的千刀万剐,并没有伤敌一毫。
“说到先君!”
这时一个鹤童颜的老者,站前一步,表情平静地看着新君:“敢问陛下,先君是怎么成为先君的?老朽实在茫然。”
“功消?疾薨?”
“为何没有到太医院问药,为何没有叫太医令施针。”
“为何臣身为太医令,却是最后一个知晓先君的死讯!”
他曾一针“睡仙”,叫冠军侯好梦。
他为天下医官,救天下之病。
今日齐有病!
太医令顾守真,为天下问之。
新皇抬手,止住朝议大夫宋遥的“将欲言”。
“明王站定罢!不要再摆弄你的破刀。”
“尔为帅时,必破敌军于阵前。尔为楼兰公,治明地三年即政治澄清。你是何等远虑,何等智略,天下大概不会忘得那么快。”
“现在做这莽夫式的人物,哪有什么说服力?”
祂摇了摇头:“不用再表演。不用自伤为朕虑周全。”
“今日天下朝朕,亦朕今日朝天下,哪有什么回避的余地。”
“郑元帅的骂,朕受着。太医令的问,朕来答——”
祂的目光越过今日频频展现杀气的管东禅,落到太医令顾守真身上:“朕欲使东国光耀日月,恒照万古;朕欲一匡六合,盖压诸天;朕要成前人所未有之业,使众生平等而后极乐……先君以为不能,由是见歧,故征而替之。”
“见歧非于昨夜,昨夜只是最后的结果。”
新皇说着,抬手一划——
殿中出现一道光幕,光幕中是一间书房。
没有前来朝拜天子的朝议大夫臧知权,正坐在长案前,手中执毫书青简,眼中血丝几结绺。
新皇看着他,慢慢地问:“臧大夫能否曲笔?”
臧知权直身正坐:“贵人如要杀老臣,不必如此委婉。”
新皇点了点头:“打扰了。”
遂一卷光幕。
皇帝坐朝而望天下,面对殿内群臣,面对那些身未至但目光至的齐臣,面对那些坐在家里等结果的齐人。
“史书昭昭,朕看得到。”
“朕的罪孽,朕的德业,大家也都能看清。”
“朕不是正统,不是仁君,篡居庙堂,为齐室历代之不肖!”
“朕认了。”
“这名声是朕自取。”
“往后余生,都要为了证明自己而活着。”
“朕负罪而坐龙廷,誓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诸卿都是见证者,都可以看着。”
“倘若朕不能做到,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指着朕的鼻子唾骂。事败之时,天下当共食朕的血肉。”
祂正坐在龙椅之上,双手扶膝,低下头来:“有劳诸卿,为国家计周全,勉强与我这罪君……同行一段。”
朝议大夫宋遥,当前一步拜倒:“臣必肝脑涂地,为此历代新篇!”
紫极殿中,哗啦啦拜倒了一地——“愿从天子!”
一直攥紧印信,准备今日来辞官,准备在大殿之上,甩出青石宫与罗刹明月净勾结罪证的颜敬……终于觉得自己突兀了。
他孤兀地站在那里,和太医令顾守真一起,成为沉默的礁石。
他不理解。
为什么这样的皇帝,要与先君见歧。
为什么两条路交汇到最后,只有一条路能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有如此手腕的皇帝,却有着遥不可及、不切实际的梦想。
一定要旁人都想不到,不敢想,不能相信,才能称之为“伟大的事业”吗?
为什么先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