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伯尔尼,联邦警察总局地下审讯室。
没有窗户,只有惨白刺眼的白炽灯管嵌在天花板的金属网格里,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神经衰弱的嗡鸣。空气是凝固的,混合着消毒水、陈旧汗味、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冰冷的金属椅固定在地板上,景逸辰的双手被高强度塑料束带死死反绑在椅背后,手腕处因长时间的紧勒和挣扎,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暗红的血痂混合着新鲜的血液不断渗出,滴落在同样冰冷的水泥地上,积成一小滩粘稠的暗色。
他已经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一轮又一轮粗暴的审讯和毫无征兆的暴力。身上的黑色高领羊绒衫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尘土、雪水和干涸黑的血迹。领口被粗暴地扯开,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和一片冷白的、布满了新旧伤痕的胸膛——那是他过往肃杀岁月里,在tnt崛起之前,在刀锋与血火中搏杀留下的无声烙印,像一张褪色的、残酷的地图。
负责“主审”的警官叫汉斯·克鲁格,身材魁梧如熊,剃着极短的寸头,眼神浑浊而残忍,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兴奋。他踱到景逸辰面前,阴影完全笼罩住他。
“说!你和汉斯·穆勒什么关系?”克鲁格的声音如同砂轮摩擦,带着浓重的德语口音,“为什么出现在他的死亡现场?那个女人是谁?你们为什么要杀他?是不是为了他手里的‘东西’?”
景逸辰垂着头,凌乱的黑被汗水和血黏在额角,遮住了部分眉眼。他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一尊沉默的、正在崩裂的雕像。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不说话?”克鲁格狞笑一声,毫无预兆地,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在景逸辰的左脸颊上!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与皮肉撞击的钝音。景逸辰的头猛地偏向一侧,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连同椅子一起向后滑出半米,椅脚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一缕殷红的鲜血瞬间从他破裂的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他敞开的领口,在那片冷白的肌肤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痛楚如同电流般炸开,席卷了半边脸颊和头颅。景逸辰眼前阵阵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但他硬生生咬紧了牙关,将冲到喉咙口的闷哼死死咽了回去。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头,抬起眼皮。
灯光惨白,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那张曾令无数人倾倒、被誉为“造物主杰作”的、酷似代维雕像的俊美脸庞,此刻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左颧骨高高肿起,皮下淤血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一道新鲜的撕裂伤从颧骨斜划向耳际,皮肉外翻,血珠不断渗出。右眼下方也有一片不小的淤青。嘴角破裂,鲜血染红了苍白的下唇。额角那道在雪坡被碎石划破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线顺着英挺的鼻梁缓缓流下,划过紧抿的、染血的唇峰,最终在下颌汇聚,滴落。
破碎,狼狈,却又带着一种被碾碎后依旧不肯低头的、惊心动魄的桀骜。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白浑浊,但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冰冷、疲惫、却永不熄灭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没有恐惧,没有求饶,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和荒原尽头,必须守护的绿洲——宋星染,还有他们远在万里之外、尚不知风雨将至的一双儿女,景书妍和景景书镒。
“骨头很硬?”克鲁格显然被景逸辰这无声的、充满蔑视的沉默激怒了。他猛地揪住景逸辰的头,强迫他扬起那张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脸,逼他直视自己浑浊的眼睛。“你以为你是谁?tnt的总裁?在这里,你就是一条等着被碾死的臭虫!说!那个女人在哪里?档案在哪里?!”
景逸辰被迫仰着头,脖颈拉出脆弱而优美的弧线,喉结在染血的皮肤下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扯了扯破裂的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轻微、却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弧度。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锈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她……只是一个……迷路的游客……我……不认识什么……穆勒……档案……”他艰难地喘息着,肺部像破旧的风箱,“你们……抓错人了……”
“游客?迷路到那种鬼地方?!”克鲁格暴怒,反手又是一记沉重的耳光,狠狠扇在景逸辰的另一边脸上!
“啪!”
脆响在密闭的审讯室里回荡。景逸辰的头再次被巨大的力量扇向另一边,更多的鲜血从嘴角和鼻腔涌出。他眼前彻底一黑,意识有瞬间的抽离,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绑在背后的双手因极致的痛苦而痉挛地抠抓着冰冷的椅背,指甲崩裂,留下道道血痕。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弓起身体,一阵剧烈的干呕,却只吐出几口带血的酸水,灼烧着早已伤痕累累的食道。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紧贴在布满新旧伤痕的背脊上,冰冷刺骨。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和腹部的剧痛——克鲁格之前几记重拳,恐怕已经造成了内伤。视线模糊,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血液滴落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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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说?!”克鲁格失去了耐心,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兴奋。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根包裹着橡胶、内嵌金属芯的短警棍。“看来,得让你更清楚地回忆一下!”
冰冷的警棍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砸在景逸辰的肩胛骨上!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闷哼终于从景逸辰紧咬的牙关中溢出。那痛楚尖锐而沉重,仿佛骨头被硬生生砸裂。他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额角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混合着血迹,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污浊的痕迹。
接着是第二下,狠狠落在他的肋骨侧面。剧痛让他几乎窒息,眼前阵阵黑,金星乱冒。
第三下,抽打在他紧实的小腹。内脏仿佛被搅碎,剧烈的绞痛让他瞬间蜷缩,却又被束缚带死死勒住,动弹不得,只能出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嗬嗬声。
橡胶警棍包裹着冰冷的金属,每一次落下都带着沉闷而残忍的声响,砸在肉体上,也砸在灵魂上。景逸辰的身体在椅子上痛苦地扭动、抽搐,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旧日黑道生涯留下的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后背那道几乎贯穿肩胛的刀疤,肋下几处深色的枪伤愈合印记,小腹上一道狰狞的撕裂旧痕——在惨白灯光下无所遁形。此刻,这些陈年的勋章之上,又迅叠加起新的、青紫肿胀的淤痕和破皮流血的伤口,新旧伤痕交织,构成一幅无比惨烈、又无比强悍的生命图景。
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沉浮浮。每一次棍棒落下带来的黑暗侵袭,都让他的思绪短暂地飘向远方。
他仿佛看到了阳光明媚的花园,宋星染穿着柔软的白色长裙,长如瀑,正温柔地蹲着,张开双臂。小小的景景书妍穿着粉色的蓬蓬裙,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咯咯笑着,摇摇晃晃地扑进妈妈怀里。更远一点,穿着小西裤和白衬衫、像个小绅士的景书镒,正板着一张小脸,努力地用儿童高尔夫球杆击球,那专注的神情,和自己小时候如出一辙……那是他倾尽所有、用染血的双手在荆棘丛中开辟出的净土,是他灵魂深处永不熄灭的灯塔。
小染……妍妍……小镒……
景逸辰紧闭着双眼,浓密染血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剧烈的痛楚撕扯着他的神经,但他紧咬的牙关没有松开,喉咙里没有出屈服的哀嚎。只有那破碎的、压抑的喘息,和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证明着这具身体承受着何等酷刑。他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外表被暴力摧残得支离破碎,内里却翻滚着熔岩般炽热的意志——守护。用这残破的身躯,用这条早已在腥风血雨中淬炼过无数次的性命,筑起最后一道屏障,隔绝所有指向宋星染和孩子们的风暴。
代价?他不在乎。这条命,早在遇见宋星染的那一天,就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坠入地狱永世不得生,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归宿。只要她能平安,只要孩子们能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长大,他景逸辰,万死……无悔!
意识沉入更深的黑暗之前,他仿佛听到了宋星染带着哭腔的呼唤,那么清晰,那么痛彻心扉。他艰难地扯动了一下破裂染血的唇角,一个无声的、安抚的弧度,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悄然浮现,又迅被剧痛吞噬。
“够了,克鲁格。”审讯室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穿着考究西装、一直沉默旁观的中年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一种长期居于上位的冷漠,“再打下去,人就废了。上面要的是活口,是口供,不是一具尸体。把他拖下去,处理伤口,注射营养剂。明天再审。”
克鲁格意犹未尽地收起警棍,啐了一口:“算你走运,黄皮猪。”他粗暴地解开束缚带,像拖一条破麻袋一样,将浑身是血、几乎失去意识的景逸辰从椅子上拽下来,任由他沉重地摔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出沉闷的撞击声。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上前,面无表情地架起景逸辰软绵绵的身体,拖出了这间充满血腥和绝望的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