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在前引路,穿过层层水寨关卡。沿途的水匪见到少寨主亲自带人,都纷纷让道行礼,但那一双双眼睛却不住地往景谡怀中的段令闻身上瞟。
段令闻始终低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景谡的衣襟,一副受惊的模样。直到进入水寨大厅,在灯火通明下,他才不经意地抬了下头。
就在这一瞬间,庞丹终于看清了他的全貌,霎时间,他神色一滞,眸光有片刻的失神。
很快,他神色恢复如常,可指尖微动,已经起了要将人留在云梦泽的心思。
景谡入座,段令闻便坐在他的怀中,怯生生地将脸半埋在他的颈间。
庞丹眸光微暗,击掌朗声道:“来人!备酒肉,今日有贵客临门,把寨中最好的酒都搬出来!”
“是!”
庞丹开口问道:“看江老板气度不凡,不知是做哪路生意的?”
景谡含笑道:“做些丝绸瓷器的小本买卖,也就勉强糊口。”
“哦?”庞丹挑眉,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怀中的段令闻,“不知你身边这位是?”
景谡垂眸看了一眼,神色淡淡道:“一个侍奴罢了。”
闻言,庞丹大笑几声,随即朗声开口:“江老板,你身边这个侍奴……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江老板走南闯北,见过的美人定然不少。这等绝色虽好,带在身边却也扎眼,难免招惹是非。”
景谡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少寨主这是何意?”
庞丹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江老板不如将他留在我这里,日后往来,江老板尽可在我云梦泽通行无阻,权当是交个朋友如何?”
景谡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少寨主这般盛情……倘若江某说不,今日是不是就走不出这云梦泽了?”
这话一出,厅内空气骤然凝固。
侍立两侧的水匪不约而同地将手按在了刀柄上,而景谡身后的护卫亦不遑多让。
就在厅内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洪亮的声音自厅外传来:“丹儿,贵客临门,你就是这般待客的?”
只见一位鬓角微白的中年人大步走入,他身形魁梧,一双虎目不怒自威,正是‘翻江蛟’寨主庞英。
庞丹立即起身:“父亲。”
庞英瞥了眼景谡,朗声笑道:“我们水寨的规矩,收了买路钱便是客,岂有怠慢客人的道理?”
很快,丰盛的酒菜摆满桌案。
庞英亲自举杯,“老夫敬江老板一杯,多谢赏光。”
“庞寨主客气了。”景谡从容举杯回敬,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庞英的目光在席间流转,渐渐停在景谡怀中那人身上,眸光不禁多了一丝怀疑。
眼前这位江老板,在他们水寨上还能泰然自若,若说他武艺高强,无所畏惧倒也正常。佳肴满桌,景谡却始终将怀中人护得周全,连筷子都不曾让他碰过。
若是寻常人,或许早就让侍奴试毒了。
景谡余光轻轻一瞥而过,而后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收了回去。他执起酒杯,垂首对怀中之人道:“这陈年竹叶青难得,来,喝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主位上的人听清楚。
段令闻神色微诧,只一刹那,他便低下头来,想要就着景谡的手喝下那杯酒。
然而,景谡只低笑一声,举杯饮尽杯中酒,他挑起怀中人的下颌,随即俯身覆上他的唇。
“吞咽。”景谡在他唇边低声道。
段令闻不明所以,他以为景谡会将酒水渡过他,可是,并没有。他仰起纤长的颈项,喉间微微滚动,当真像是在艰难吞咽着烈酒。
良久,景谡才缓缓退开,指腹轻柔拭去他唇角的酒渍。段令闻则伏在他怀中,颈侧绯红,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
庞英的疑色稍减,但他为人向来谨慎,此时已经不想让他们轻易离去,便开口道:“这几日云梦泽正值大雾,夜间行船更是凶险,不如就在寨中歇息几日,待雾散后再行也不迟。”
景谡故作为难,而此时怀中之人像是酒醉了,忘了场合,双手搂上他的肩颈,而后便索吻般亲了上去。
见状,他无奈地将人按在怀中,随即抬眸看向庞英,轻轻颔首,“既然如此,便叨扰庞寨主了,劳烦安排间清净些的客房。”
“自然。”庞英立即吩咐将人带去客房。
景谡从容起身,将段令闻打横抱起,缓步朝着水寨后方走去。
待他们走远后,之前拦截商船的赤臂头目上前禀报:“寨主,小的方才带人粗略清点了他们的货,光是露在外面的几大箱丝绸和瓷器,就值……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继续道:“若是底下还藏着好东西……”
寨主庞英闻言,蹙眉怒斥道:“我们云梦泽有规矩,既然已经收了他们的买路钱,这批货……就让他们运出去。”
更何况,他们收的买路钱可不少。
赤臂头目急道:“可是寨主,那批货起码让我们兄弟几个月不愁吃喝了!而且这形势,越来越少商船往来了……”
规矩?规矩有什么用?
“够了!”庞英抬手打断,他霍地站起身来,“我们虽是水匪,也要讲道义。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行动!”
在江湖行走,最重要的便是“道义”二字,否则,一旦坏了规矩,以后谁还敢途经云梦泽,谁还敢找他们谈生意?
说罢,庞英怒而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