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的那个牌位“三十七代玄碧宗宗主郁沉影”,瞬间了悟。
那个人,是姜沉的师父。众人低估了赵离玄的狂悖疯魔。
当夜,他竟拖着重伤之躯,硬生生破狱而出。
依旧手段高明,脱身后并未立即远遁,而是再度洗劫了诸位长老私库,将其中能短暂提升修为的极品丹药囫囵吞下。
不惜焚脉燃元,强行换取片刻暴涨的灵力。
“既都骂我欺师灭祖与其枉负虚名,不如坐实痛快!”
夜色如墨,火光灵爆骤然划破棠棣仙门寂静。
赵离玄眸中一片血红,宛如地狱修罗恶鬼,直冲长老居所。
众长老随纷纷起身迎敌,无奈却因此前紫晶秘境苦战消耗过大,竟一时被他压制,口中“孽徒”“逆贼”的怒斥混着惊惶,仍是节节败退。
而赵离玄却似是已入魔疯狂,出手尽是杀招。
当手中九曜流光扇划出炎火杀阵时,数位长老的剑阵竟如薄冰般层层皲裂。药宗长老更被气浪掀翻在丹炉旁,白霜澄护父心切扑上前来,正迎上那已至咽喉的扇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冽剑光如月华泻地,横亘而入。
静夜之中,濛濛细雨,姜沉的身影挡在前方。
“师兄。”
不见他还好。
一见,赵离玄眼里猩红更盛。
漫天雨珠凝滞成并晶,染血扇骨亦逼近姜沉颈侧:“狗姜沉!你既已醒了,为何不同他们说清楚事实真相?你总不至于不记得当时秘境里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
姜沉忍了忍,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师兄,若我对他们说,一切都是我错你是否愿意就此停手、回头是岸?”
赵离玄扇缘一颤,顷刻在姜沉颈侧撕出一道血痕。
“回头是岸?”赵离玄又等了两天。
两天也不曾闲着。批了很多奏章、看了很多史书。还零零星星的,记起了些往昔的片段。
他发现自己渐渐能记得很小时候的一些事了。
也依稀想起了父皇、母后的脸。
毕竟那样根本就不合理!
如果他以前真那么厉害,都有本事随随便便“给姜沉一个痛快”了,试问这么有本事的皇帝又怎么会轻易给权臣可趁之机,跑去边疆劳军送人头,最后落得失忆一身伤还被幽禁?
胸口一凉,他低下头。
竟是赵离玄用尽最后力气,将打散的扇骨狠狠刺了进来!
姜沉看着没入身体的残刃,再抬眼时,正对上赵离玄仅剩的右眼那里再不见往日半分明亮神采,只剩下被血雨浸透的、彻骨的冰冷厌恨。
雨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书中写那人“一身青衣,温和正直”,将幼时的姜沉从恶人手中救出养在身边,师徒相依感情颇深。却在十年前下落不明,从此遍寻不到,成了姜沉一块难解的心结。
赵深之前也问过母神,说你写着写着把郁沉影写哪儿去了?得到的答复只是“他被人害了呗”,结果,直到《天衍纪》结局都没有任何笔墨交代。
“其实,我觉得郁前辈他说不定还活在这世上的。”
虽说灵位都摆在这儿了,但这毕竟是大母神的世界。
死人只要没烧没埋没挫骨扬灰,都还有机会吐便当,何况这种死不见尸的?说不定,人家是掉下个山崖刚好捡到了武功秘籍,此刻正在崖下修练神功,准备从此逆袭走上主角的道路?!
“执剑长老也觉得我师父他没死?”
赵深一愣。
他不曾想到,姜沉原本满是寒霜冷厉的脸,会在听到他刚才那句话后整个儿都柔和了下来,就连僵直的背脊,也有了一些垂然放松的迹象。
自打“飞龙探云手”后就一直不肯正眼看他的一双修目,如今也又看他了。
赵深吞了吞口水。
“嗯!嗯嗯嗯~没死,肯定没死!郁前辈洪福齐天,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的?不说别的,你听那名字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挂了的啊!郁沉影静影沉璧,你看多好听!多有主角感啊!一看就是作者认真起的,别说名字了,就但看姓也绝对不是一般人啊,你就放一千一万个心吧!”
说到后来,都已经开始进入口若悬河、舌绽莲花的满嘴跑火车模式。
但这也怪不了赵深,实在是姜沉此刻的在烛火微光下的殷殷双目让他太过心动。
那么俊朗冷厉的一个人,却露出像是在做梦一般的表情,带着一丝隐隐的沧桑脆弱,似乎无比期待着赵深能再多说几句他想听的话,哪怕是骗他的也好。
真的骗他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