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谈过后,线索虽多却杂乱,疑云未散,还得各自下去再细细思索一番。
几位贵人默然片刻,只约定改日再寻时机细究,便各怀心事地散了。
送走三位贵人,书房内重归宁静,只余下窗纱透进的午后微光,映着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望舒揉了揉额角,暂且将那些陈年旧事与阴谋算计压下心头,重新拿起书案上文嬷嬷送来的那份接生婆名单。
眼下,还是这些迫在眉睫的庶务更为实在。
展开名单细看,心中不由再次感叹文嬷嬷做事之老道周密。
单子上详详细细,竟是每位稳婆都做了极细致的标注。
每人接生过多少胎,其中母子平安者几何,产妇或婴孩不幸夭亡者又有几何,但凡有死亡案例,必附上当时所知的粗略缘由。
难产接生成功的例子更是单独列出,不仅记录当时情形,连产妇与婴孩后续三个月的恢复状况亦有追踪,足见用心。
更令望舒惊叹的是,这些稳婆的家世背景、籍贯来历、甚至婚嫁生育状况,都一一列明。
何人出身本地,何人是由外乡迁来,娘家在何处,夫家做何营生,膝下几子几女,女儿又嫁与谁家等各种情况。
事无巨细,如同户籍册子一般清晰。
尤其对那些家中或娘家有嗜赌之徒的,文嬷嬷更以朱笔特意圈出,旁边还缀有小字提醒。
望舒了然,此等人家最易被人拿捏短处,利用行些阴私勾当,不得不防。
便是稳婆出嫁女儿、女婿的姓名营生,竟也有简短记载。
名单末尾,还注明了各位稳婆近期是否已有预约的人家,以免临时请人却撞了日期,徒生尴尬。
望舒捧着这份堪称“稳婆档案”的名单,心中敬佩不已。
她自己手下虽有丁一到丁八专司情报搜集,但要在短时间内将如此零散、遍布城内外的信息整合得如此详尽,恐怕也难做到这般地步。
文嬷嬷一个内宅嬷嬷,竟有这般神通,也不知这些消息是从何处网罗而来,只怕是多年来于这扬州城内经营下的、一张不为外人所知的人情与消息网络。
她收敛心神,细细筛选。
最终择定了两位:一位是接生总数最多、母子死亡率最低,且处理难产经验丰富、事后母子皆安者;另一位则是虽接生总数略少,但经手的几乎全是平安顺产,偶有疑难也能稳妥处置的。
庆幸的是,这两人名单上都标注着近期暂无预约。
其中一位就住在城东,提前半月接进府即可;另一位则住在城外二十余里的庄子上,望舒打算待郡主府那场暖房宴过后,便将人接来府中长住,以备不时之需。
拟定人选,望舒便携了名单,往温氏所居的听风阁行去。
方踏入院门,绕过影壁,眼前所见却让她微微一愣。
但见温氏半倚在廊下的贵妃榻上,裙裾微微撩起些许,露出有些浮胀的脚踝与小腿。
世子妃刘氏竟坐在在榻前的小杌子上,亲手为儿媳按摩腿脚,手法瞧着颇为熟稔。
一个丫鬟捧着个黑漆小盘侍立一旁,盘中盛着些黄绿色的膏状物,散着淡淡的、望舒不曾闻过的草木清香。
听得脚步声,世子妃回过头来,见是望舒,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忙站起身,双手有些无措地在用帕子擦了擦。
温氏也面露窘色,挣扎着要起身。
望舒忙快步上前,轻轻按住温氏的肩膀,温言道:
“快别动,仔细闪着。
你们这事可是有什么讲究说法?”
她语气温和,全无惊怪或指责之意,只带着纯粹的好奇。
世子妃见她神色如常,并无责备她们“不合规矩”的意思,心下稍安,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解释道:
“是我母亲从前教我的土法子,说是孕期这般按摩腿脚,配上这山里采的草药膏,能活络筋血,不易浮肿。
我看她这几日腿脚胀得厉害,丫鬟们虽也按了,我总觉着她们手上没个准头,不如自己来放心。
试了两日,瞧着倒是松快些。”
望舒闻言,上前细看了看温氏的腿脚,确有些浮肿,便笑道:
“原来如此。可否容我也试试手法?从前倒也略学过一些调理筋骨的推拿。”
说着,便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净了手,依照前世所学的一些放松肌肉的手法,在温氏小腿几处穴位轻轻拿捏起来。
她手法舒缓,力道适中,虽非专为孕妇设计,却也重在放松。
世子妃在旁看着,见她手法熟稔,不似生手,眼中讶色更浓,忍不住问道:
“林夫人不觉得我们这般,于礼不合么?”
望舒手下未停,抬头对她莞尔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