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侯爷当时认定夫人是‘咎由自取’、‘装病博怜’这些念头,是独自思忖得出的,还是听了身边什么人的言语,才愈确信的呢?”
西南侯目光冷了些,看向望舒:“林夫人的意思,是觉得本侯当年听信了谗言,才错疑了她?”
郡主见气氛变得紧张,立刻侧身挡在望舒身前,蹙眉对西南侯道:
“二哥,好好说话。
今日我们聚在此处,不就是为了推断各种可能么?
当时与你同路之人,如今看来,哪个没有嫌疑?
即便不是有人蓄意谋害,见死不救、推波助澜之辈,总是有的!”
东平王也沉声开口道:
“老二,在妇人这些内帷心思、阴私手段上,你我兄弟确不如她们看得透彻。
既然来了,便静下心来,听听林夫人有何见解。”
西南侯被兄长妹妹这般一说,面上有些讪讪,那股迫人的气势收敛了几分,略显不自在道:
“既如此待本侯仔细回想。”
他端起手边的茶杯,缓缓呷了一口,闭目凝神。
书房内顿时鸦雀无声,只余下窗外隐约的蝉鸣。
追溯四十年前的旧事,即便是西南侯这等人物,也需得沉心静气,方能从记忆深处打捞起那些或许早已模糊的细节。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西南侯方才睁开眼,眼底带着一丝追忆与不确定,缓缓道:
“有两处细节,如今想来,或许有些意味。
其一,是我身边一个姓崔的管事,他曾对我言道,‘大约二夫人是心里有愧,郁结于心,这心病恐怕还需心药来医’。
彼时我听了,更觉她是自作自受。”
他看向望舒,继续道:
“其二,便是世子的奶嬷嬷。
她曾来回话,说‘二夫人病得沉重,却不肯好好服药,许是仍在跟侯爷您赌气,侯爷若肯去安抚两句,兴许这药便肯喝了’”
说完这两桩,他目光再次落在望舒身上,语气竟是难得的带了几分征询之意,不复先前那般居高临下:
“林夫人以为,这两处细节,可能说明什么?”
这大约是他今日以来,对望舒最为谦逊缓和的态度了。
望舒却并未立刻给出答案,只是追问道:
“信息尚且太少,难以断言。敢问侯爷,在尊夫人过世之前,您一共去探视过几次?”
西南侯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不愿触碰这段记忆,沉默片刻,方才艰难答道:
“仅有一次……便是她闭眼之前,去见了最后一面。”
望舒闻言,着实有些吃惊:
“竟只一次?下人们如何向您回禀夫人病况的?
路上不停下诊治便罢了,竟要到无法挽回之时才去看一眼?
还有,当时世子与小姐年幼,难道不曾哭闹着要母亲么?”
西南侯闭上眼,眉宇间闪过一丝痛楚与悔意,声音干涩:
“小女那时年纪更小,确是哭闹过要娘亲。
我心中烦乱,只觉她小小年纪便学她母亲那套,令人不喜,便命人将她带到另一辆马车上去,不许她吵闹。
世子他那时尚算听话,奶嬷嬷哄着他,他只闹过两句,后来便不曾再闹了。”
“所以,”望舒理顺着线索,“一路上,是奶嬷嬷、世子,与尊夫人同乘一车?喂药伺候之事,亦是这位奶嬷嬷一手操办?”
“是。”西南侯颓然点头。
望舒心中不禁为那位早逝的侯夫人生出一丝悲凉。
夫妻离心,病重垂危之际,丈夫近在咫尺却不肯相见,身边唯有年幼的子女与一个仆妇,这般境况,何其凄楚。
她定了定神,继续问道:
“在尊夫人最后那两日,这位奶嬷嬷,一共找过您几次?所言为何?”
西南侯努力回忆着:
“三次。前一日晚上,她来找我,说‘夫人的药吃着似乎不大见效,气色更差了,待到下个城池,恐怕得另寻大夫换方子’。
最后一天清晨,她又来,说‘夫人咳血厉害,想见侯爷一面,想当面向侯爷认错’。
那时车行在荒郊野岭,我想着再赶两个时辰路便到下个县城了,届时再请大夫不迟……
便没去见她,也未下令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