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明璋虽情绪激荡,却到底知道分寸,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并未失礼上前拉扯。
望舒见他如此,不由得想起前世见过的一些人,情绪上头便不管不顾,抓着人肩膀摇晃追问,实在唐突。
两相对比,朱明璋此刻眼神灼灼,如同等待判决生死般急切,却能强自克制,停在约一丈开外。
这正是男女大防之下既显关切又不逾矩的合适距离。
观其行止,望舒心中暗忖,此人懂得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来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她定了定神,方缓言道:
“扬州城内的济安堂,便是我名下的产业。
其中蕙芷阁专司女科诊视,颇有些口碑。
不过,令妹的具体情形,还需等接来后,请大夫仔细诊过脉象方能定论。”
她心下却另有一番计较,府中还住着卢先生这位杏林高手,只是眼下西南侯府关系微妙,信任未固,不便将这张底牌轻易示人。
有卢先生在,便是为玉珠姑娘诊治多添了一重底气,此事暂且按下不提也罢。
山高水长,待将人接来扬州,彼时双方利益捆绑更深,或许便是坦言的时机。
若实在棘手,再请卢先生私下瞧瞧也无不可。
毕竟,她此番筹谋,意在结交朱明璋这一辈。
西南侯年事已高,还能有多少春秋?
他如此急切想要进京,恐怕也是想趁着东平王尚在,借兄弟情分,为孙子在京城谋个稳固的立足之地。
否则,一旦王爷薨逝,皇上对隔了一层的侯府侄子能有多少情分?
更何况,西南侯亡妻与王爷的亡妻也有旧怨。
如此看来,西南侯所能倚仗的,唯有这份兄弟之情了。
想通了这一层,望舒心中愈坦然。
原来西南侯看似势大,内里却有这许多难处,受着多方掣肘。
反观自己,虽无爵位在身,却行动自由,可掌控的资源和腾挪空间,或许比表面上看到的还要多些。
朱明璋并未听清望舒前面与温氏的低语,只听闻能接妹妹,喜出望外,脱口便道:
“既如此,无妨,我这便派人去接妹妹!”
话一出口,他才猛然想起,自己为保妹妹在西南安全,已将大部分得力亲卫都留在了那边。
如今身边人手捉襟见肘,这接人的差事,竟一时寻不出可靠且足够的人马来办。
温氏知他窘境,抿嘴一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
“瞧你急的,话都没听全。
嫂嫂方才说了,她那边有合适的人选,还有一位通晓医理的女护卫可随行照应。”
朱明璋闻言,更是感激不尽,转身便对着望舒深深一揖。
望舒忙侧身避开,不肯受他全礼。
对方虽眼下尚无品级,但将来承袭侯爵之位可能性极大,这个礼,她不能坦然受之。
“朱公子不必多礼。”
望舒虚扶一下,正色道,“只是有一样,我派去的那位姑娘,虽身负护卫之职,沿途也会看护令妹,但她本身亦是官家出身,自有身份体面。
还望公子吩咐下去,让你手下的人对她敬重些,莫要真将她当作寻常女护卫驱使。”
她心知抚剑本是官家小姐,只因家变才沦落至此,日后总要为她恢复身份,此刻便先铺垫一二。
朱明璋立刻应承:“嫂嫂放心,明璋省得,定会约束下人,以礼相待。”
望舒微微颔,又道:
“我这边还会再派遣几名护卫随行,皆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算得上是好手,路上也可多一重保障。”
她想到朱明璋在扬州算是客居,人手不足,培养心腹也非一朝一夕之功,自己既伸出援手,不妨做得更周全些。
朱明璋听得如此安排,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几分,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拉起温氏的手,许是过于欣喜,竟忘了望舒还在场,柔声道:
“芊芊,此事暂且莫要告诉母亲,免得她日日悬心,影响休养。
待妹妹平安抵达,再给她一个惊喜才好,毕竟路途遥远,耗时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