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系之中,美好的事物总是万古长存,比如初生的恒星,比如宇宙的云霞。
他从没想过她会死。
他以为,这样的女人会想尽办法留住青春和生命。
而她本可以留住。
天台上,池信遥望着宇宙,被一种巨大的荒凉感包裹住了。
他失去了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
“你在难过吗?”小方块安静地陪在他身旁,“因为再也见不到坏女人了。”
“不是。”
“别骗人了,你现在的情绪非常低落。”
“我难过是因为,我并没有因为那件事而难过。”
三十年,在地球的刻度里已经走完了人类的小半生。
三十年,他日落时想她,风起时想她,风平浪静的日子也会想起她。
小渔船装不下太多重量,遇上急浪,总是艰险地在波涛上摇荡。
当海浪没过吃水线时,他会自嘲地想,是因为想了她太多次,让思念过载了吗。
他是如此想念她。
可为什么听到女人去世的消息时,他心底却没有太多波动?
就像知道恒星会演化终结,云霞也会消散,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甚至在面对她那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儿时产生了瞬间移情的念头。
——至少许时漪还活着,这好像也还不错。
他难以直面自己恶劣的内心,只能试图用酒精催眠。
三十年的想念变成了一场笑话。
小方块头顶的天线摆了摆:“我不懂你。”
机器人只能模拟生物的思考方式,却难以理解其中的情感。
“你要不要试着哭一下?”它提议道,“人类的研究表明,大哭可以释放身体里的内啡肽,这种神经化学物质有助于缓解生物体的压力。”
机器人讲了个冷笑话:“如果你的大脑能分泌出这种东西的话。”
天台的门被推开,梁逸诚又上来收衣服了。
梁逸诚发现池信也在,内心慌的一批,表面假装淡定。
他绕过池信去拿自己晒在角落的运动鞋,然后发现池信压根没有注意到他,顿时又有点不爽。
他居然这样无视自己。
离开时,梁逸诚还是没忍住嘴贱了一下:“哟,又在这儿给外星人发电报呢?”
池信喝完最后一口酒,瓶子随手放到地上。
梁逸诚注意到他脚下堆了十几个空酒瓶,全是高度数的洋酒。
一口气摄入这么多酒精会死人的吧?可他看上去连基本的醉意都没有。
池信语气平淡:“脚下是天台,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
“你想从这里滚下去吗?”
“……”
五层楼虽然不高,掉下去多半也得没命。
梁逸诚想起自己前两次仿佛催眠般的身体失控,又气又怕。
他当然不想滚下去。
可让他承认他害怕……好没面子哦。
就在这时,一个嗡嗡的声音响了起来:“今天就先休战吧。”
小方块模拟出正常人类的语气,悲伤又惋惜地说:“这家伙刚刚发现自己死了老婆。”
现在已经是一个外星鳏夫了。
它又嘲讽地想着。
梁逸诚得了台阶立刻就下:“这样啊,那打扰了。”
他礼貌地关门退出去,正要下楼,脑子歘地一下突然绷紧了。
天台上只有池信一个人,所以……刚刚是谁在说话?
梁逸诚寒毛直竖,回头踹开眼前那扇门。
夜黑,雾薄,月光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