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神色平静,似早已预见她会来此一问。
「你的魔契,只有无涯能解。」
仓皇、羞窘、委屈齐涌上心头,她整个人彷彿被当场定住。
晏无寂瞥了她一眼,淡声道:
「你可知,为何本座从未让尾璃立下魔契?」
「因为魔契霸道,若真违契,便会魂断。尾璃那性子,跳脱、倔强、意起则执。她若铁了心要逆着走,到那时,就算是本座,也救不回来。」
语声平静,却如石落深井,沉沉压在宓音胸口。
「无涯自小最受父尊疼爱,加之天劫来得晚,父尊惧他命薄,更是事事顺从。」
「数百年以来,大家都认定他长不大、爱玩闹。他外表轻佻放浪,却早将那种『永远长不成』的不安压在骨子里,心思比谁都老辣。」
他顿了顿,声线极轻:
「你看见本座便抖,但其实你最该怕的不是本座。」
「即便你死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允许你离开。」
宓音心弦如被重重一击,胸口发闷,泪意倏然盈于睫。
下一瞬,晏无寂抬掌一收,她指间的宣纸脱手而出,飞入他掌中。
他的视线只在纸上扫了一眼,便收了起来,语声依旧无波:
「你今夜打探魔契之事,本座不会跟无涯提起。」
「好自为之。」
长宵殿的灯火一盏盏熄去,风也静了,只剩紫月穿透窗欞。
晏无寂侧卧在榻上,闭上眼,让意识坠入那无边无际的梦境。
这是一如往常的梦境。
尾璃已坐在榻上等他。她垂首梳理着唯一的那根银白狐尾,手中骨梳轻轻滑过毛尖,每一下都极认真。紫月映入窗框,映得她雪白肌肤如霜似雪,泛着一层朦胧润泽的光。
听见脚步声,她立刻抬头望来,澄澈的双眼一亮。
「大哥哥!」她笑得极甜。
待晏无寂坐在榻边,她便扑进他怀中,蹭了蹭他的胸口,带着一点嗔怪与撒娇:
「我好想你。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是不是……又跑去找那个八条尾巴的我了?」
她哼了哼,投诉道:「我不喜欢她!」
晏无寂宠溺地笑道:「为什么?」
「她好兇!她说我笨!」
他沉默不语,心中的忧虑如千斤重。分裂开的两个魂……能对话?
「她说你笨?」他重覆道。
她抬眼望他,闷闷不乐:「她说我总掛念你,就是笨。我才不笨,是吗?」
她的声音也带了点委屈,狐耳垂了下来。
晏无寂伸手,揉了揉她的耳尖,语气极轻:
「不笨。」
尾璃笑靨如花,随后,眼珠子又转了转。
「那……大哥哥喜欢我吗?」
晏无寂微怔,心头忽然一震。
他忽然觉得窒息。
喜欢?
他才发觉,他对她的感情,早已不是什么「喜欢」。
——他爱她,爱到痛入骨髓。
痛到只要思及她现下魂魄残裂、身在何处尚不可知,便觉胸口被生生挖了一块。
他沉默片刻,才低低开口:
「本座若不喜欢你,怎会夜夜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