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地知晓,自己究竟伤在何处,伤情如何。身前背后甚至腿上,是道道鞭伤,李康泰在鞭子上沾了盐水,以至于她今晨看时,有几处伤患还未结痂。然后就是她的一双手,被上了夹棍,右手小拇指被生生夹断,剩余皆红肿不堪。李康泰见卢月照紧咬下唇,甚至唇瓣都被她自己咬下一小块肉,可她就是一声不吭,绝不求饶,绝不哭喊,他面目狰狞,那烧红的铁炮烙眼看就要烙在她的胸口,也就是这时,于元忠留下的乾王亲卫向元浴血闯入,将她身上的绳索割断。向元极为勇猛,以一人之血肉,杀尽李府数十守卫,甚至将李五李六这两个李康泰的头等侍从一刀毙命。可卢月照浑身是伤,羸弱不已,向元试图带着晕厥的她突围,但寡不敌众,最终她还是落入李康泰手中。被李府家丁扑倒之时,向元听到了李康泰喊出的“乱葬岗”三字,而后向元终于逃出,但他自知自己伤势过重,根本撑不到去西郊乱葬岗将卢月照救出,便随即入宫,恰逢裴祜返回宫中,这才有了后来。不过……卢月照身上最凶险的伤口并非之前所提之,而是距离她心口一寸的匕首刺伤。李府得力护卫几乎都被向元或杀之,或伤之,李康泰匆忙之下只让一个厨房帮厨来为他行灭口之事。厨子不过十六七的半大小子,出生到现在只杀鸡杀鱼,哪敢杀人,手抖之下刺偏不说,还在卢月照陡然睁眼后被吓了个半死,非但被卢月照以虚弱之身夺了匕首,还在震天铁蹄隐隐传来时连滚带爬逃离了尸山。而卢月照则不顾身上伤口,撑着一口气也要回到家中。因为那里,有她的旂儿。裴祜神情专注,但薄唇一直紧抿,给卢月照一勺一勺喂完汤药后,开始小心翼翼为她换手指上的药。因为这是她唯一暴露在外的伤处。饶是已经见过多次,裴祜在拆开纱布后,依旧胆战心惊。那本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柔荑,而非血肉模糊的肉骨啊!他甚至不敢去想她洁白中衣之下的伤患该是如何,但他记得医女小小的里间针落可闻。卢月照在问出这句话时,甚至不敢直视裴祜的目光。她微微垂下眼眸,心脏跳动得又快又急,她的这句话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思忖已久。说来可笑,甚至连卢月照自己都讶于她的前后变化,明明之前几次三番拒绝,而现今却全然反悔。醒来的这一整日,她想了许多。她在想,究竟如何才能救出尚在牢狱里已经被用了重刑的张庄敬。她也在想,究竟怎样才能够将李康泰惩治,报她的仇。可思来念去,眼下恐怕也只有一个法子。她被情势逼到了如今遍体鳞伤,已经迫在眉睫,退无可退了。死里逃生,她也彻底认识到,她这株草芥,这粒尘泥在这弱肉强食的人世间似乎经不起一丝风霜。如果这才是存活于世的法则,那她愿意选择接受。只不过,她要利用上位者对她的些许怜爱,做她想做的事,报她想报的仇。卢月照把这当做一场交易,她付出应有的代价,以己之身,得到她想要的回偿。但面前之男子迟迟未有言语,卢月照原本笃定的心思渐渐变得不确定,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自信,凭什么乾王就一定要答应自己呢?此刻,羞耻之感如潮水般涨起,将她这个已无退路的濒死之人一寸寸淹没,窒息感袭来,卢月照几乎呼吸不过来,眼里泛起了晶莹。“经此一事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裴祜灼热的视线深深烙印在她面庞,“就算你不开口,本王也有的是法子做那等恶人禽兽,将你囚困在身侧”他嗓音温润,但字字坚定,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这是上位者生来就有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