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半信半疑,直到那一夜,他被一个梦惊醒。
梦中虚幻的白光里,祈安受了很重的伤。
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伤口涌出,可他无能为力。
记不清是为什么受的伤,只记得那只逐渐无力相握的手,记得最后又重归独身一人的自己。
惶惶而醒之后,腰间那只紧揽的手臂唤回了他的意识。
人的梦有很多种,毫无头绪的、有感而发的、似曾相识的,还有隐隐预兆着未来的。
他怕了。
可那妖道不愿收钱。
……
平城。
纪综手下的心腹有些着急上火。
“王爷,您真的要把手上的兵权让给那个裴青?”
“老子有个屁的兵权!”纪综把手里的果核一丢,往后舒服靠着。
在这王府闭门不出,也挺舒服的。
“那毕竟是陛下对您的信任,要是陛下那边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啊?”心腹焦头烂额,不知道为何自家王爷突然改了态度。原本还按照京中那位的心思给晋阳王用软刀子使绊子,可自打京中停战的旨意传过来后,反倒是跟着那个裴都督胡闹,俨然一副抗旨的样子。
“陛下?”
纪综白胖的脸上带着怠慢地嗤笑了一声。
“我们的陛下,先在豺狼手下保住自己再说吧。”
“不对。”他纠正着自己的话,“可得好好把我们纪家的江山保住了,到时候……哈哈哈哈哈。”
“去,把剩下那些兵力的调兵虎符给梁昌送去。”
说完,他散了散身上的衣袍,长吁着:“老子啊,就憋着一口气等着享福喽。”
……
“你是怎么说服纪综那个老货的?他一贯胆小如鼠,怎么会答应这么逾矩的事?”
梁昌目带狐疑,看向桌上摆放着的几块象征着调兵权的印信。
他身前的窗旁,立着一道人影。
此时天气已经渐凉。
裴青只穿了一身黑色素纹的窄袖骑装,头发用一顶金冠束起,浑身上下不见玉佩环饰,唯有左手窄窄的袖口处漏出几颗油润的珠子,在满身肃杀的冷意中犹带柔软。
他眉目间隐现焦躁,脸色有些苍白。
听到梁昌的疑问,这才将目光从窗外枯枝上的雀鸟身上收回来,语气没什么波澜:“填饱他的胃口,胆子自然就大了。”
见梁昌沉默着不说话,裴青压下心头的焦躁感,与他细说。
“漠北的磐铁矿是赵康私卖的。不管漠北是因为什么和赵康谈崩了提前开战,他如今都要停战议和。若是殿下听了,那便要背负骂名,彻底失了北地的军心民心,无异于引颈受戮。
若是殿下抗旨,就只能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和漠北耗着,等到双方的势力消耗疲惫,赵康在京城一场宫变就可以借纪凌窃掌大权,到时候清理抗旨的‘乱臣贼子’,名正言顺。”
梁昌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仍有不解:“赵康哪里来的磐铁矿?若是我没记错,以往这东西是工部顾太师的门生在管,后面被换成了你的人。”
“九江府。”
“九江?”梁昌很是意外,“九江什么时候有磐铁矿了?为何从未听闻?”
裴青的右手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手腕。
“当年九江府洪灾,我随殿下前去赈灾,在当地倒卖石材的一个豪强家中发现了有异的账目。本以为这条线只是止步于京城买卖官职的贪墨案,用于做假账遮掩大额赃款。可是有个人告诉我,没这么简单。”
“西郊马场你知道吗?”
梁昌点了点头:“军中有些战马便是从那里引的种。可这不是海宁那边的产业吗,难不成也和赵康有关系?”
“西郊马场背后的商路遍及全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出商队前往异邦,往来收支巨大,无人可查。
可他们有些收支的规律,与端午汛的时点有关。
九江府西山,地势险峻人烟罕见,几乎是不进不出的绝地。偏偏盛产着一种灰石,而这种灰石,恰好是磐铁矿的伴生矿。九江的水治越差,每年西山季节性的水路便更加通畅,到了这个时候,在山中囤积已久的东西,便可以在外界大乱无人察觉的地方顺利运出来。”
梁昌闭眼思索:“磐铁矿背后的利益巨大,可这东西一旦在我朝境内出手便会被朝中发现,所以他借手中的权柄,与地方上勾结作乱,既可以借此贪墨形成利益链,掌握朝中涉及此事的官员,又可以把一府之地变成浑水,他好借此偷运矿石。为了出手,这些矿石只能卖到大晋以外的地方,可他选了漠北……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