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新到任的随军都督在亲王的营帐里待了几个时辰,似乎没人察觉到异样来询问,纪绡身边的人自然更是习以为常。
晚饭也是在这里用的,要不是一群人等着见他,裴青还不想回去。
临走前,他没怎么避讳地当着旁人和纪绡说:“晚点我再过来,你早些休息。”
只觉得他到了平城后,仿佛解开了什么枷锁一样,行事越发恣意。纪绡能感觉到,祈安很喜欢这里,比起自己无由的亲切感,祈安更像是在此地长久生活过一样,带着久违的松弛和自在。脸上的神情也放心了些。
处理完各项事宜,裴青踏着夜色往回走。
比起皇宫,军营的夜间更加安静,但却少了阴森。昨日刚下过雨,到现在空气里都还带着清新的水汽。
祥和平静,不似大仗前夕的状态。
平城这地方,裴青自然熟悉。
前世可没这么顺利,所以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无论是敌人还是对手,都要比如今在场的众人更加清楚击溃对方的诀窍。
所以对于这场有些出乎意料的战役,他没有太过焦虑。
门外换了人值守,见到他来便默默放行。前脚踏进隔间,迎面就飞来了几个盒状黑影,裴青闪身躲过,手里顺带抓了一个。
一抬头,纪绡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寝服,正咬着牙怒视缩着脖子的王山,显然是动了气。
“滚出去!”
王山大气没敢出,把地上的东西拾掇到怀里,看了看裴青手里那个,没来得及说话,赶紧溜了出去。
“这是怎么惹到你了?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裴青好奇,王山这奴才在他家王爷面前一向没大没小,纪绡连重话都没说过几次,今天这是怎么了?
纪绡别过眼,声音低低的:“真不知道这狗奴才随军的行李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裴青一愣,细细观摩手上的盒子,觉得有点眼熟。
他把盒子扭开闻了闻,眼底便浮现些笑意:“还是栀子香的,喜欢这个?”
见纪绡要来夺,裴青一边躲,还一边帮王公公说着好话:“王公公挺有心的,是个知趣人,王爷这不重重有赏?”
“呵。”纪绡冷笑两声,“都督大人干脆把他召去做个马前卒,省得他远隔千里还要日日打听大人平日里的喜好,原封不动搬到本王这里。”
纪绡学着王山的语气:“听说裴大人前些日子去戏楼喝茶,最爱那味新到的栀香凤凰单丛,奴才觉得王爷可以试试这个。”
“我还不知道呢,祈安不是最喜欢宫里的君山银针吗?什么时候看上旁的了?”
看着裴青眼中笑意僵住,纪绡继续学:“王爷身在北地,裴大人远隔千里,既是聚少离多,龙阳之好也得增进些情趣……”
他的嘴被裴青黑着脸捂住。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裴青咳了几下,“那日是和同僚交接手上的公务,随意寻了处安静的茶楼。哪有什么栀香野味的。”
裴青凑到他颈窝里,嗓音松松的。
“思君之情已是颇为难捱,阿晏再用这些,可是嫌弃为夫往日里不够卖力?”
纪绡默不作声,抬腿就往外走,被裴青一把拉住:“大晚上的去哪儿?”
“既是重重有赏,本王要去库里挑点好东西。”
裴青手上使劲,把人拽了回来,语气严肃声量放大:“赏什么赏!明日就让他去前营当个马夫,爱听嚼舌根就在营门口多听点。或者扔到斥候营,省得浪费了千里耳。”
前营的马夫可不是个好差事,为了确保视野开阔,军营门外没有什么避风落脚的地方,日日候在门外给人牵马迎来送往的,纵使是秋日里,也磋磨人。
斥候营就更不必说,往外一撒,躺着回来的更多。
在外面偷听动静的王山心中哽咽,不忍再听,含泪揣着一兜子丁零当啷的香膏香粉回去收拾行李。
临走前还不忘招来小徒弟叮嘱,把门看好,谁都不准进去。
有人陪着洗漱一番过后。
纪绡被捋顺了毛,困在人怀里被哄小孩似地顺气,自觉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裴青胸前,感受着周围熟悉的气息,险些睡了过去。
直到腰窝被按了两下,眼皮慢慢抬起来,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瞳里,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副吃味的反应属实合了某人的心思。
“后日我就要启程去宁城了。”他这才说了白日里没来得及说的事。
搭在腰上的手顿住了,裴青带着不满的低沉嗓音响起:“纪综安排的?这时候去什么宁城。”
“旁人都能去抗敌的前线,我怎么就去不得?”纪绡说,“要不是昨日刚刚结束巡援有了空隙,今日还不在平城,更见不到你。”
“刀枪无眼,你是天家的亲王,军情再怎么十万火急还有我带过来的援军可用,你去做什么?”裴青注视着他,觉得怀中竹迎风长出了根节,急头急脑想去外面看看。
“祈安,你还把我当小孩子呢。”纪绡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点,把眉间淡淡的痕迹揉开,“还是说以为我是那种饭囊衣架的皇亲贵族。”
“知道你在西北有了长进。但这次不行,明日我找纪综,你就在平城镇守后方。”裴青语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却难以掩盖那抹无法无视的隐隐焦躁。
纪绡安抚他:“宁城离这里也不远,我每隔三日就来见你。”
“由不得你。”裴青把他往怀里一按,“就寝吧,明日还有事要做。”
见他态度坚决,纪绡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伸手回抱在他腰上,闭上眼睛休息。
夜半,他被一个梦惊醒,意识回笼后,腰上的手臂如同铁箍一般紧紧用力,让他有些生疼。
纪绡没来得及轻呼出声,伸手摸了一把,身侧人的额上都是冰凉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