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谁都明白。他也曾在无数个日夜细尝过痛楚的遗憾,无数次质问天命的不公。
他熬过来了,便不愿纪绡再走一遍这条路。
面对感情,什么都藏着,什么都不愿意直说。哪怕他给了再多的承诺,也始终保留着名为分寸的退路。
在不知任何实情的情况下,就已经在心中积压了太多不可说的情绪,若是将来他说出两人的身份,纪绡又该生出更多的猜疑,一寸寸把本该水到渠成的日夜啃噬消磨。
他不逼一把,说不定对方就觉得两个人能维持着如今不明不白的身份,不追问,不解释,能有亲近的机会,就已经很好了。
不论是因为彼此的身份地位,还是多年相伴的情分,不去戳破一些东西,就还有维持关系的余地。
裴青的心中,有怜惜,也有自责。
终究是他自己的私心。
爱到明知是错,明知不该把纪绡拖入这场宿命轮回的闹剧中,也无法克制地放纵着自己的欲望。
他同样渴望着纪绡的爱,渴望着那份无论隔着多少不堪的身份,也愿意伸出手来触摸彼此的坚定选择。
“殿下到底是在恐慌什么?又在逃避什么?”
裴青的步步紧逼,逼得纪绡胸膛起伏,抑制不住的情绪翻江倒海般席卷而来,把心中那块名为“自欺”的屏障彻底冲垮。
他冷笑着,撕破了脸上惯有的温和伪装,变得尖锐而直白。
“裴祈安,你说我怕什么?我怕你摇身一变,变成父皇最爱的儿子?怕你和我夺那把龙椅?还是怕你告诉我这么多年的相伴只不过是一场为争权夺势编织的谎言?”
“所以我杀玉阳,怕他装神弄鬼向天下抖露实情?我杀皇帝,怕他对你心生愧疚分去更多尊荣?”
“裴祈安,哪怕你说你想做皇帝,我也只会亲手助你夺了纪氏的江山。我会怕这些?”
“自始至终我只怕一件事,我怕你离开。”
最后三个字极轻极淡,风一吹,便消散在天地之间。
“当年来到我身边,是因为楚家。如今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想要。你总说我不该行差踏错,那若是你我之间不伦之情本就是错,你还会留下来吗?”
纪绡眼眶发红。
“你会去,找你的那个故人吗?”
倏而,他苍白地笑了笑,语气森寒。
“我不止要杀玉阳,若是找到你那位故人,我也一样要杀他。”
“谁都不能让你离开我。”
他已经什么都不顾及了。
把一切都说出口的那一刻,他只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畅快,但只是短短一瞬,不可避免的恐慌便涌上心头。
纪绡执拗地盯着裴青,害怕而又渴望听到他的回答。
裴青黑沉的眸子凝视着他,那些尖锐的情绪犹如利刃,但在没入他的躯体时却被同化消融。
“臣知道了。”
他面容平静地开口:“可殿下的话真让人伤心。”
“臣的爱意,就这么不明显吗?”
纪绡猛地绷紧了身体,眼中带着震颤。
“怎么?”裴青抬起手,在他脸颊轻轻摩挲,声音低且沉,“殿下难道不知道,从知道殿下的存在开始,臣就一直爱着你吗?”
“还是说,殿下觉得,臣的所有亲近,都是因为臣是个不忍拒绝不敢拒绝的‘善人’,都是因为那些外物?”
“不。”纪绡似乎被他话中浓重的情绪摄住,不自觉地摇着头,在否认着什么。
裴青用手按住了他的两片唇,眼神晦暗幽深。
“自始至终我要的,也就只有一个你。”
说完这句话,他抽回手,用唇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