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不放心啊。”梁昌面露不甘之色,“漠北狼子野心,当年区区一场寒灾怎么可能让其从此龟缩不敢出?”
“臣跟着大将军参军开始,在北地已经待了将近五十年,对这帮贼子再了解不过。放弃了每年的小利,势必是在贪图更大的东西。臣已经多次劝陛下发兵了。”
纪绡神色冷了几分,缓缓摇头:“陛下不会同意的。”
皇帝就是这样的人,只求在位期间一切安稳,丝毫不顾及长远埋下的祸端。
“若不是太远,臣真想将北地军带一些过来,免得那帮兔崽子们整日无所事事失了血性。”
“梁伯伯治军的本事我是相信的,怎么可能。”纪绡宽慰地调侃着。
又聊了些军中的事,梁昌突然不经意地问道:“如今乌衣的事情都是殿下在管吗?”
见纪绡点了头,他试探着问:“那裴青那边?”
之前在京中见过,梁昌一开始感觉就很怪,他从未听大将军提起这一号人,但只是刚一照面直觉就告诉他,此人必定与大将军关系匪浅。
若不是长得实在不像,他甚至都要怀疑是楚家哪位遗留在外的种。
纪绡垂下眼:“祈安如今在为陛下办事。”
这事梁昌倒是知道,九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若只论权势,丝毫不比他这戍边大将差到哪里去。
“也好,也好,毕竟是楚家的东西。”
“梁伯伯。”纪绡摇了摇头,语气很严肃,“你知道的,现在的乌衣几乎是祈安一手新建起来的,若论归属,始终有他的那份。”
梁昌尴尬地轻咳两声:“臣不是那个意思,殿下怕是误会了。臣只是想说至少大将军的心血没白费。”
纪绡这才缓和了眉眼点头:“确实要谢谢外祖父。”
谢谢他当年留下了祈安。
纪绡心想,这是他此生最值得庆幸的事情,若是没有祈安,如今他会是什么样子?谁又能说得准呢。
摩逻国君派来领兵的是他的妻弟,听说是个与苏随抚差不多年纪的人,在梁昌来了之后,行事显然谨慎了许多。
但姜还是老的辣,梁昌找准了一个机会,在坪县百里外的囚狼山布了埋伏,晋阳军与青州军前后夹击吞灭了摩逻盟军的右翼先锋军。
消息传回京城,皇帝龙颜大悦。
又过三月,京城的边边角角已经初显春色。
由于调配得当,与摩逻的战役对国库的消耗并不算太大,所以朝中的态度还算明朗。
之所以久未定胜负,许是在默许之下,将这场战役当做了磨刀的工具。
皇帝窝在宫里修养了一整个冬天,趁着开春冰雪融化,便想到宫外走走。
当年在皇家猎场行刺的贼人早已伏诛,这些年来皇帝派裴青一直留意着,并未发现什么遗漏。
但或许是内心留下了不可与外人明说的阴影,皇帝并不愿去猎场上散心,而是选了处马场去办马球比赛,京中王公贵族的小辈子弟们听说了比赛的彩头,纷纷踊跃参加。
皇帝说了,谁能拔得头筹,便将当年先帝赐的穿云弓赏给谁。
那可是跟随先帝南征北战的一张神弓,别说用了,哪怕只是请回家供着也是一种荣幸。
马场偌大的草地都被细细规整了一番,几名身着旗装的少年正骑着马在熟悉场地。
今日吹得是暖风,空气中浮沉着一股微淡的桃花香,是种在马场一圈的桃花树,此刻已经开始吐露芳菲。
皇帝在看台上坐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下面摩拳擦掌的年轻人,鲜活的朝气让他也跟着松快了几分。裴青就坐在他左手边的位置,正垂着眼看着桌上的茶盏。
右侧走过来一行人,是赵王纪绍和他的随从们。
“儿臣给父皇请安。”
赵王到了皇帝跟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个礼,他说话有些慢,但吐字还算清楚。
“起来吧。”
皇帝看了他两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赵王脸上带着笑,乐滋滋地站了起来,也没让人扶,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吃桌上的茶点。
身边跟着服侍的下人们左一个右一个端茶送水,生怕他动作太快噎着自己。
裴青向纪绍点点头,纪绍嘴里包着两块粉糕,也点点头。
裴青的眼神闪了闪,觉得他这幅样子有些熟悉。见他盯着自己桌上那盘淡绿色的龙井茶饼,便示意人端了过去。
锵的一声,下面有人敲了开场的信号。
场上顿时喧闹起来,马蹄在还带着几分坚硬的泥层上狠狠踏下,带起不少碎土,半场下来,原本整齐的草场也变得乱蓬蓬的。
场上的竞争到了最激烈的地方,皇帝半身向前倾,看得聚精会神。
赵王也不吃了,跑过去扒着看台的栏杆往下看,背影都透着一股紧张和向往的傻气。
裴青很清楚地看到了周围人眼中的怜悯。
皇帝的长子,本该前途无量,如今却只能做一个什么货色都能来可怜一番的闲人,哪怕有了封地,也没什么两样。
裴青起身向皇帝告退,下了看台。
今日的安防是由宫中禁卫负责,说到底是陆睿的职责,裴青也没心情去帮他检查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