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这般念头无意流露被宁致远察觉后,却是将对方气得火冒三丈,差点当场与他划清界限。
宁致远说:“这叫贤德君子。”
裴青却觉得,即便是君子,也该先保全自身。
他将人送来的药一点一点喂到纪绡口中,榻上人无意识地皱起眉头,苍白的面上添了几分生动。
“祈……安。”
纪绡口中低声的呓语让他的动作停下,将药碗放下,凑近到塌边,拨开纪绡额头的几缕碎发,将手贴了上去。
还是有些热。
可纪绡却似乎清醒了一些,断断续续地说:“抱歉,我只是……没想到他们……”
“殿下。”裴青的手就这么搭在纪绡的额头没有移开,他顿了顿,在这个四下无人的空间里,将心中压抑许久的不安流露了出来:“也为臣顾念一二吧。”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全心相托之人了。”
最后的话语被隐于唇齿之间,榻上思绪混乱的人不知听到了几分,玉似的面容依旧泛着愁绪与歉意。
裴青再度握住他的手,安抚地用了些力:“殿下安心歇着吧,臣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松开手,就要转身离去。袖子上却传来一股极弱的扯动感。
榻上人抓住了一角:“你别生气。”
心脏颤动了一刹,裴青停下了脚步,低声回道:“臣没有生气。”
他的语气温和,带着一如既往的包容和沉稳。
“那你别走。”榻上人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带着几分孩子气耍起赖来,不允许他离开。
裴青颇有些无奈。
这是清醒了,知道心虚,就开始装可怜。
不过他没有继续回话,而是冲着屋外唤了一声:“殿下醒了,进来伺候吧。”
门被小心地推开,王山缩着脖子小步走进来,对上裴青无声的目光,又摆出一张笑脸去问候榻上的纪绡。
见他进来了,裴青用了点力,从榻上收回衣角,直直向外走去。
留纪绡闭着眼睛在耳边一句接一句的殷勤问候中心烦意乱。
出了门,稍远一点的拐角处,在客栈略显陈旧的地板上,跪着一人。
暗一身上依旧是湿透的那身黑衣,本就阴郁苍白的脸上略带几分失神,右眼的那颗泪痣黯淡无光。
裴青没有同他说话,而是在狭窄的廊中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属下知错。”暗一没有压住胸口翻涌的情绪,声音干涩。
两人一站一跪,各自背向。
裴青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错在何处?”
将想好的话从口中一字一字挤出,暗一依旧跪在地上没有回身:“属下没有护住殿下,有负阁主信任。”
“错了。”
什么错了?他心绪不宁。
裴青转身回到他身前,微微俯身,用手将他的下巴抬起来,直视他褐色的双眼:“你是我送给殿下的礼物,就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我的信任对你来说毫无用处。”
暗一攥紧的双拳松开,垂在身侧。
“做好你该做的事,若有下次……”
下巴上的那只手松了力道,但被触碰到的地方在他冰凉的脸上留有余温,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心中是何情绪。
……
裴青自客栈的楼梯下到了大堂中,早有几人候在此处,见他来了,恭敬汇报:“裴大人,已经查出来了,东宁县的堤坝是去年刚刚整修过的。负责的水监承司官员已经全数看管起来了。”
“还有呢?”裴青在他们身前站定,凤眼中乌沉沉的光芒隐而不发。
几人面面相觑,领头人犹豫着回话:“殿下落水,确实是意外。”
“继续查。”裴青对这个结果不置可否,一并吩咐:“把水监承司上下的官员出身背景也查清楚,带我去关押他们的地方。另外,派去安泉县的人回来后,立刻带人来见我。”
几人从客栈离开后,留下的侍卫指挥着调来的府兵,将客栈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